可神主的脸上,笑容却越来越少,看着底下虔诚跪拜的香客的眼神,也越来越冷。
羽洋和于连看在眼里,不知是喜是忧。
不过,让他们欣慰的是,那个小郎君,倒是自那之后,夜里便时常会来。
虽然依旧还是那副弱不胜衣的病恹恹模样,可却比先前的虚弱康健了许多。
他会坐在门槛上,坐在石像下,坐在牛头马面下,甚至靠着他们的门扉。
笑眯眯地同神主说许多的话。
说他自小便生活在一座如牢笼的院子里。
说他发现了一个狗洞,所以才能偷偷跑出来。
说他因为太瘦弱,所以被选做了神女。
说他,病入膏肓,大概命不久矣……
神主并不会每次都出现,大多数时候,都是羽洋和于连在听他说话。
从最开始的不耐烦,渐渐地,这个无论说着什么都会笑眯眯的孩子的出现,倒让他们长久寂寞的夜晚,多了一分期待。
有时候,他们也会看见,神主会坐在那石像手掌上,静静地看着这个孩子。
翡翠的指环,在神主细白的手指上,晶莹地闪着流光。
小郎君就会朝神主笑:“城皇神,您看见了么?后山的桃花开了。”
桃花开了,草儿绿了,河里的鱼儿跳起来了,孩子们的风筝漫天的飞舞着。
明明也是个受尽困顿的孩子,可是眼里的光,怎么就那么亮呢?
神主终于飘下来,再一次地,落在了他的面前。
小郎君欢喜得整张脸都染上了明媚,笑着冲过去拉了神主的手,欢天喜地地说:“走!我带您去瞧!就在城皇庙的后头,长了一株野月季,刚刚开了花,红灿灿的,可漂亮了!”
羽洋和于连来不及阻止。
神主就被这胡闹的孩子给拽走了。
二门神担心不已,可很快,这些担心就被回来后的神主脸上澹澹的笑意给打消了。
后来,小郎君会带他来时的路上见过的各种物事过来给神主看。
有时候,是一朵花,有时候,是一颗奇怪的小石子,甚至有一次,他还不知道从哪里抓到了一只丑兮兮的癞蛤蟆。
刚放下手,那癞蛤蟆就‘呱呱’地跳远了。
“咳咳。”
他轻咳着,对神主笑,“好不好玩?我第一次见呢!真的好丑哦!”
神主也笑,点了点头。
这是羽洋和于连的记忆中,城皇庙里,最快活的一段光景。
“后来我才知晓,‘好景不长’这句话,竟是没错的……”
羽洋轻叹一声,也转过脸,看向空旷寂寞的大殿内,那座耸立的城皇神石像。
那一次捉了癞蛤蟆不久后,小郎君居然就再没出现过!
一个月,两个月,半年。
一直到入了冬,化了雪,树芽儿冒出来了,春分祭祀大礼又要开始了。
小郎君还没有出现。
于连听到前来上香的凡人说。
“今年怕是要换祭祀的神女哦!”
“为何啊?”
“因为佟家的小郎君,说是又病了,怕再做祭祀伤了身子呢!”
“这样啊……”
那两人并不为‘神女’如何而心焦。
可于连和羽洋急急地转头看去时,就见神主坐在石像手掌上,轻轻转动着手里流光四溢的翡翠戒指。
羽洋收回视线,看向云落落,“当晚,神主便离了城皇庙。”
“以神主当时的神力,想离开城皇庙已是轻易,我同于连并不曾有多想。可谁知,神主这一去,再回来时,竟少了一半的神力!”
“啊?”
布兜口的小甯没忍住,开口问:“怎么会这样啊?”
于连朝她看了眼。
她立马往里缩了缩。
封宬抬眸,朝对面望去。
于连不小心跟他对视了一眼,片刻后,默默地挪开视线。
羽洋摇了摇头,“我多番追问,神主也不肯透露半分。只不过……”他皱了皱眉,“那一年的春分时,小郎君手里的巫铃,竟现了神力。”
封宬眉梢一动。
就见云落落收回视线,朝羽洋看去。
羽洋叹气,又摇头。
“是否神主所赐,我等也不敢擅问。春分之礼后,小郎君又于夜里前来,可神主却不许我等开门。小郎君也没有勉强,依旧时常前来。”
“有时候,他会在门前放一些他从前时常会带的小玩意儿。有时候,他会什么都不做,就坐在门前的台阶上,一直坐到天明。而神主,就站在门后,静静地看着他。”
“这样的光景大约到了秋寒落叶的时候,小郎君便不再来了。之后不久,神主也……不见了。”
于连瘪瘪嘴,“走得悄无声息的。我同兄长只以为神主是出去散心游玩了,谁知,神主的神迹居然已不在此处了,可我同兄长并未消散,神主必然是还未道陨的。求坤道出手,帮忙寻神主归位吧!若此处无人庇佑,生下大祸,只怕神主到时会受牵累,遭天道责罚啊!”
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怕自家神主受罚。
封宬勾了勾唇,却依旧听着女郎的话,乖乖地不开口。
低头翻开松子糖,又吃了一颗。
一边小甯闻声,立马扭头看过来!
云落落听着纸张翻动的声音,朝身侧看了眼,正好见封宬低着头,拿了一粒糖放在嘴里。
乖乖巧巧的模样。
眼波微漾,随即开口,“如此说来,此处城皇,已离位半年之久?”
羽洋和于连同时一僵,面露尴尬,点了点头。
却听云落落缓声道,“倒是难为二位,能隐瞒如此之久。”
二门神一怔。
就见云落落站了起来,走到那石像前,抬手,搭在石像脚下,道,“城皇势大,路过甚至特意来拜访的阴私鬼物必然不少。半年之内,是二位将军将神主离开之事隐瞒得如此密不透风,才叫此处没有因城皇神迹离去而迅速爆出乱象。”
于连瞪大了铜铃一般的眼睛。
羽洋愣愣地看着云落落,片刻后,眼眶募地一红!
云落落的手指展开,将供桌上的香炉端起。
封宬注意到,她的掌心里,有一抹极澹的金光一闪而过。
紧接着,香炉里的线香倏然一亮!
香烟倏然呈直线朝上升腾而去!
同时咒声轻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