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落落忽然想起另一侧布兜里一直安睡的柳妖,垂眸,扫了眼。
就听耳畔传来小甯的声音。
“明日是我生辰。”
云落落一顿,朝她看去时,小纸人却身形一闪,飘进了她的袖子里,然后再没了动静。
云落落又抬起袖子。
门外的吵嚷声却已是鼎沸。
“爷给你脸了是吧!下贱的脏东西!来人,给我打死他!”
“不要,呜呜……我真的太疼了,没忍住才……国舅爷,求求您,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给我打!打断他的腿!然后把他丢到河里去喂鱼!浪东西,敢咬老子!”
“不!啊!!不要!!!”
接着,便是重物拖拽的挣扎声,和男子暴怒大骂的不堪入耳声。
靠着门睡着的秀露终于被吵醒,惊恐地回头看了眼,站起来,想了想,挪到了云落落的身旁,小心地低声求庇护,“仙姑娘娘。”
但坐在桌边的云落落却依旧只是那副安然静默的样子,便是亲耳听闻这般凶残行事,彷佛也不能惊动她心纹半分涟漪。
秀露看她这副样子,一时心里不知是更害怕还是更惊慌。
她不安地再次朝门口看去。
却听那头又有人说话了。
“哎哟哎哟!小国舅爷,怎么就生了这么大的气儿?快消消火,您身体贵重,若是气坏了身子,小的们如何能承受得起啊!”
“滚开!”
那发怒的人大骂,“你们乌衣阁,爷算是记住了!以后这金陵的生意,你们也别想做了!”
说着,又吼了一句,“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下贱东西给我扔河里去!”
然后‘冬冬冬’地朝另一头走去。
讨好的声音紧随着远去。
“小国舅,您这是说的什么气话呀?我们乌衣阁能有如今的生意,也是全仰仗了您啊!有什么伺候不好的,您只管吩咐,哪能让您这么着急上火呢?都是小的不是,小国舅爷,您……”
秀露瞪大了眼地看着,直等那声音都听不到了,再收回视线时,发现云落落不知何时已低了头,在折桌上的符篆。
她犹豫了下,还是跑到门口,打开一条门缝朝外看。
男子尖细的哭叫声,立马远远地自甲板上传来。
她惊得往外探了探。
随后听。
“噗通!”
有东西被扔进了水里!
惊得往后一缩,‘哐’一下,没控制住力道地一把关上了房门。
“仙姑娘娘!”
她回过头来,饶是平时再机敏伶俐,可还是忍不住白了脸,嗓音微颤地说道,“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他们就这样……草管人命么?”
云落落手指未停,只将几枚符篆叠在一起,然后一层层拢起。
秀露看过去,发现那堆符篆,被拢做了一朵像莲花却又异常繁丽的重叠花朵模样。
一时间,竟忘了方才所见之惧,转过身来。
又见云落落拿出一根红色的绳子,放在那花的花心处。
秀露心下好奇,这是要做什么?
便看。
云落落剑指并拢,朝那符篆花朵一指!
“噗!”
秀露吓得当即往后退了一步!
桌上那朵符篆花朵,居然无火自燃了起来!
火芒顷刻绽开,有朱砂流光自火芒上一闪而过!
秀露看着看着,便入了迷。
眼前这火,彷佛不是那能吞噬灰尽的凶物,流光溢动的,更像是一盏有着鲜活芒动的琉璃盏!
绚烂华丽。
桌边,云落落的剑指再次点在那火盏上。
火焰便渐渐熄灭。
秀露定睛一看,顿时眼露愕然!
那分明被火燃烧的符篆花朵,居然丝毫无损!
不对,符篆上的朱砂符文,好像……不见了。
云落落伸手,拿起盘于符篆花心处的那根红绳。
看样子,跟之前并无不同。
秀露正心下不解,却看那红绳,在晨光之中,倏然划过一道流彩。
眼眶一瞪!
再要细看时,红绳已被云落落收起。
秀露张了张嘴,见她将符篆拆开,整理起来,忙上前帮忙,道,“仙姑娘娘,咱们应该是进了秦淮河,马上就要到金陵了。我姐姐就被吴大夫人卖到金陵来了,求您帮我找找她吧!您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不会忘的!”
这一会子她说话的语气,已全然不像昨夜那样的哭诉可怜了,反而多了一层小心的讨好和哀求。
云落落没有在意她心情的变化,将整理好的空白符纸放在一边。
又听她道,“我知道您这样的仙人,是大悲大悯的。不会随意插手凡人生死,可我现在只有我姐姐一个了,您看在我,我先前也算帮了您的份上,就……就只要帮我寻到姐姐,我就断不会再纠缠于您,成么?”
云落落默了下,抬头看她,刚开口,“你姐姐……”
“叩叩。”
叩门声响起。
秀露一颗高高提起的心顿时就跌了下去!
又是这样!
她无奈回头,便听门外传来赵一的低声,“云先生,三爷请您过去一趟。”
秀露无奈抿唇,咬了咬牙,有点儿可怜地朝云落落看去。
见她就这么披肩散发地站起来,忙道,“仙姑娘娘,我给您梳头吧?”
云落落似乎怔了下,朝她看过来。
秀露立马自告奋勇地上前,一边赔笑,“我从前在家里也时常帮我娘编头发的。我娘常说,有那女子不得已常在外行走,怕被人轻瞧了去,便要格外注意体面装束,也少叫人有轻慢怠懒之心。”
这样的心思,似乎倒能解释了她先前不愿在旁人面前说起自己姐姐被‘卖’的事。
毕竟,一般主人家发卖的丫鬟,没几个是品行端正的。
云落落却不懂这些。
她只是侧过脸,看不远处的铜镜中,站在自己身后模模湖湖地抬起手的小女孩儿。
以及她身后……那个头顶一把菜刀、血流满面,狰狞哀叫着不断试图伸手去掐她脖子的鬼。
“好了。”
秀露收回手,高兴地笑起来,“仙姑娘娘您瞧?是不是很快?”
云落落收回视线,站了起来。
秀露立在她身后,见她似乎要离开了,心下到底有些失望。
方才,仙姑娘娘分明是想说姐姐怎么了。
她想借着编头发这会子的功夫,好歹也够仙姑娘娘说什么了。
谁知她竟一句也不曾开口。
想起她方才分明听到门外有人那样落入苦楚境地甚至被随意地丢下河去没了性命,她依旧不见分毫惊怒担忧的麻木冷漠。
心下微颤,慢慢地低下了头。
忽然听前方传来清浅平和的声音,“等上了岸,我帮你寻。”
她一怔。
片刻后,勐地抬起头来。
可房门已被拉开,只看到那澹然离去的一抹浅色背影。
她张了张嘴,欢喜地答应,“多谢仙姑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