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察!”
木人再次传来碎裂声。
紧握的手心骤然错开!
封宬垂眸一看,便见那原本丑兮兮的木人,居然通体血红地,裂在了自己的手掌中!
他瞄了眼,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依旧靠在云落落的肩膀上。
可云落落却伸手,推了下他的胳膊。
他不动,闭上眼。
云落落又拍了拍。
他还不动,装作痛晕了。
谁知,云落落却自己往后退去,还一边说:“三郎,已经不痛了。”
封宬太阳穴往外突了突,‘艰难’地抬起头,并不想让云落落看见他方才那孩子气一般的无助样子。
刚要转过脸去。
却对上云落落抬起望来的目光。
清澈纯然,没有一点儿施舍怜悯后的沾沾自得,也不见方寸间窥破人心的矫揉亲近。
她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低头,伸手,拿走了他手心里裂开的木人。
接着剑指并拢。
在那木人之上画了一道符文。
“噗!”
一股黑烟冒了出来。
烟雾里,恶臭腥气,倏然散开。
封宬顿时蹙了眉,厌恶般地避开了鼻息,往床头后靠了许多。
再看云落落,已经将木人收进了身侧的布兜里。
他眼角一跳,忍不住问:“落落还留着那个做什么?”
“嗯,有用。”她神情浅澹地回答。
又是有用?
封宬扫了眼那装木人的布兜,刚要开口,云落落已经起身,去旁边的桌上倒了一杯水。
端回来递给他。
这样的场景,让封宬一下想起方才在她的房间时,两人立场的倒对。
忍不住便笑开。
接过杯子后,喝了一口,一股热意徐徐流入肺腑。
他再次抬眸朝云落落看,问:“方才那是什么?”
云落落捡起了地上的半截袖子,翻开内侧让他看。
封宬一瞧,便是眉梢微挑,“哦?”
柔软干净的袖子内衬里,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朵纹绣的……花。
浅黄色,漏斗状。
看着有点儿像路边寻常能见的野花,可是那花纹,竟在云落落翻开展露人前时,一点点加深,凝成斑点,最后,竟变成一朵密布斑点犹如蝶翅的诡色花样!
封宬不动声色,看这无根无茎无叶却在人眼前变化的花朵。
又看向云落落,问:“这是什么?”
“天仙子。”
云落落却动作,反而只是将那袖子折好,一道塞进了身侧装有木人的小布兜里。
封宬看那鼓起的布兜,笑了笑,道,“天仙子?是花名,还是……妖魅?”
云落落将布兜收好,想了想,说道,“是花魅。”
花魅?
那就又是花又是妖魅了?
封宬点头,便听云落落又说道,“天仙子其花,靠花朵食血肉而生。因本是土生草木,便是开了灵智也不能随意行走。最初不过靠花色鲜艳吸引虫鸟靠近,再以花香迷惑虫鸟心智,最后慢慢吞化。”
“吃血肉的花?”封宬又喝了口水。
那他的手里刚刚那个撕扯的东西是……
云落落却没注意到他的神情,只是看他喝水,忽然揉了揉肚子。
想了想,到桌边端了一盘子点心来,自己拿了一块吃,还将盘子递到封宬手边,继续说道。
“我听观主说,天仙子在吞食了足够多的血肉之后,便能幻化,离土地而生。常寄生于凡人身上,以花粉迷惑其心智,好趁机吞食其心肝,辅其自身修炼。不过此花尚未成形,只是出了灵智,所以只会以此法贴近人身,再慢慢图谋。”
封宬扫了眼云落落手里的盘子,听着她的话,想起方才袖子里的那朵花,手臂上密密麻麻的血网,只觉得……胸口一阵恶心,连刚刚喝下的水,都透着一股子腥气。
没再去看她拿着的点心。
只是捏着杯子继续笑问:“既是善于隐身寄生的妖魅,想来便是不容易叫人发现的。落落是怎么瞧出来的?”
云落落嚼了嚼嘴里的点心,过了会儿,才说道,“那天,我闻到你袖子里的味道了。”
那天?哪天?
封宬看着她,忽然想起了那天。
霓虹彩斓下,那一缕发丝飘落脸侧。
他没忍住,抬起指尖,替她将那那缕发丝,压在了耳后。
她抓住了他的手腕。
轻声说:“原来,欢喜是这样子的啊!”
短暂的沉默后,他浅笑抬眸,“那怎么不早些告诉?”
云落落吃了两块糕点,又觉得太腻了,随手放在床边的矮柜上,转脸朝他看来。
神情认真,眼神分明。
“是我的错。”
一句话,却叫封宬反而微怔。
可以这么大大方方毫不掩饰地承认自己的错么?
“那天我先没想到,后来在马车里,大娘的女儿瞧你的眼神不对,我便想到了。本想着立刻给你做了替身木人,帮你转了妖魅的勾缠,却又被耽搁了,叫妖魅入了你的心智,才受了这样的苦楚。”
她说着,再次直直地看向封宬,“是我的过失,你若是着恼或是想骂我,我都不会反抗的。”
她的目光太过清澈,分明不曾有一丁点儿的别有用意。
可封宬却好像一瞬间被窥破了那两个不堪的梦境。
什么叫看我的眼神不对?什么又是妖魅入了心智?
心中瞬间涌起一簇不可言说的羞恼与郁卒。
可内心如何,大玥朝堂堂三皇子殿下,也不会在面上透露半分。
反而对上面前小道姑干净莹波的目光,澹笑着问:“当真不会反抗么?”
云落落点了点头,“嗯,你生气吧!”
“嗤。”
封宬却笑了,伸手,拉起她的手。
云落落低头看了眼,似乎不知道他是想做什么。
便见他将她的手心翻过来。
然后,另一手抬起。
“啪。”
一声落掌。
屋内屋外齐齐寂静一瞬。
暗七捂着眼睛拽走暗九,赵三转过身,赵一只当什么都没听到,不远处的秀露却着急得团团转。
云落落眨了眨眼。
封宬一笑,收回手,再次看她,“罚过你了。”
云落落又眨了眨眼。
封宬叫她这样子逗笑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怎么?打得不够厉害么?再打一下?”
却并没去捉她的手腕。
云落落悄摸摸地缩回手,又慢吞吞地背过手在身后。
封宬几乎要失笑出声。
“叩叩。”
房门被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