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空尼道:“莫非你的父亲,就是住在山下百香衢里的唐敖唐探花?”
唐小峰道:“正是。”
末空尼这才放缓脸色。原来,唐敖虽然只是一介书生,却曾跟徐敬业、骆宾王、魏思温等人结为异姓兄弟,徐敬业起事时,唐敖正在四处游历,还没来得及参与,徐敬业就已兵败被杀,而他也幸运地逃过一劫。在那之后,唐敖虽然在殿试中中了探花,但因被人翻出旧事,武则天虽然未能找到他与徐敬业等人合谋的证据,却还是将他革去功名。
而宋良箴其实就是忠勇王李贞最小的女儿,当日乔琴虽然从忠勇府中救出了两个婴儿,却也被武则天派兵追杀,他将其中的男婴托付给河东宋家村的一个旧识,又带着女婴赶到岭南,想要托付给唐敖,不想却在中途遇袭,身受重伤,勉强带着妻子和那个女婴来到间山,就已不幸去世。
末空尼因丈夫死去,心灰意冷,又想着武曌正四处搜索李唐余孽,而唐敖与徐敬业、骆宾王等人结交的事,又恰好在这时被人告上朝廷,自身都未必能够保全,把这女婴交给唐敖,恐怕只会害了唐家,于是干脆在间山建座尼庵,自己带着这个女婴悄悄住了下来。
末空尼在知道唐小峰是唐敖之子后,放下心来,颜紫绡却疑惑地看了唐小峰一眼,想着小峰不是说他父母双亡么?而且他也从来不曾说过他是住在百香衢。
上头轰声连连,尼庵震动得更加厉害。末空尼心想:“就算有了飞剑,这两个孩子要想除去外头的妖怪,只怕仍然有些难度。”
想到这里,她从角落里取出一张纸卷,道:“这是我丈夫生前得到的一招剑式,他曾说过,这招剑式若是由双人合练,会有出人意料的效果。只可惜我虽然会些阵法,却不通剑术,无法与他合练。你们不妨试一试,或许能够打败那只妖怪。”
唐小峰接过纸卷,将它展开,见上面写着一行小字——“风雷破九霄”。
虽然得了飞剑,却也不是一下子就能使用。
唐小峰手持宝剑趺坐在地,静默于心,将自身神识和着剑气注入剑中。
颜紫绡则趁着这点时间,在那研究剑式。在泣芳亭的那块石碑中,她的点评是“幼谙剑侠之道,长通元妙之机”,此时虽然年幼,却已聪慧过人,对剑道一点就通,很快就弄清了这招剑式的奥妙。
她在心中想道:“原来这招剑式,是教人如何将自身剑气与风雷二气混合,在对敌时风雷相交,生出霹雳,重创敌人。如果一个人同时拥有双剑,亦能够将它用出,但现在时间不多,我与小峰只能一个练习风诀,一个练习雷诀,彼此配合,才能将这招用出。”
心领神会之后,待唐小峰将飞剑注入神识完毕,她立时将其中的雷诀教给唐小峰,自己练习风诀。两人的天资本就相当,当日他们一同找到颜氏剑谱,一同修炼,又无巧不巧地在同一天练出黄华剑气,由此可见一斑。
只一会儿,颜紫绡剑气带风,身轻如燕,唐小峰剑光闪动,凌厉异常。两人试着按剑式所教,捏完剑诀,各自出剑,剑尖一个碰撞,只听轰然一声巨响,石室震出裂缝,无数碎石洒落。
颜紫绡喜道:“我们只是用了一点点剑气,就有这种效果,如果全力施为,再厉害的妖怪也不用怕。”
唐小峰却道:“虽然只用了一点剑气,但我的手指却有些发麻,如果全力用出,我们自己只怕也会被震得受不了。这一招必须要在关键时刻用出,才能凑效。”
颜紫绡道:“你有没发现,捏着剑诀的时候,就算不用出这招,我们也比以前强上许多?”
唐小峰点头,道:“嗯,单是捏着雷诀,我就感觉自己劈出来的剑气凌厉了不少。”
颜紫绡道:“我也是,捏着风诀时,只觉整个人像是被风吹起一般,看来将风雷二气保持在体内,就算不用出这招‘风雷破九霄’,也别有妙处。跟那妖怪战斗时,我们就维持这种状况,说不定能够胜它。”
唐小峰还要回答,上方却传出强烈震动,两人不敢再多耽搁,带着剑气掠出暗室,只一会儿就来到佛像前。
向外看去,只见妖风已扑至庵门,室内热气滚滚。末空尼低声道:“妖人破阵在即,这座尼庵只怕是保不住了。”
颜紫绡咬了咬牙:“小峰,我们出去跟它打。”
唐小峰看着末空尼,道:“我们出去后,请师太立即带着良箴姐从后门下山,到我家住上一段,我们如果胜了,自然会去找你们,我们要是死了,也不至于连累到师太和良箴姐。”
唉,我果然是一个替人着想的好孩子!
末空尼见颜紫绡神情决然,颇有一种置自身而不顾的侠气,暗自点头。
又见唐小峰眼睛滴溜溜的,竟是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心想这孩子的本质只怕有些问题。
当下,颜、唐二人以剑气带动自身,刹那间飞出庵门,穿透妖火,紧接着就是剑气冲霄,风沙狂卷。
末空尼带着宋良箴从后门溜出,赶下山去。
宋良箴回过头来,见夜空乌云蔽日,星月无光,尼庵腾起熊熊烈焰,紧接着就轰然倒塌,于是在心中默祝道:“佛祖保护,但愿他们两人平安无事。”
黑衣汉子双手负后,立在草地上。
唐小峰与颜紫绡各点着一根树枝,以宝剑摇指着敌人。远处火光冲天,映红了他们的脸。
黑衣汉子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目光阴冷而又犀利。
颜紫绡一声娇叱,纵身而起,旋身斩向敌人。唐小峰同时出手,飞剑一抛,后发先至,闪电般击向黑衣汉子。
黑衣汉子闪开飞剑,口中一团妖火喷向颜紫绡。颜紫绡早已知机飘走,同时将手中飞剑射出。二人一妖战成一团,那黑衣汉子见围着自己乱转的两口飞剑,一支剑光凌厉,一支飘忽不定,心中暗暗诧异,想着这两个孩子逃了一天后,本事竟比昨天又厉害了许多。
只是,虽然唐、颜二人本事见长,但这黑衣汉子却是修炼了两百多年的委羽山虎妖,又哪里是他们这两个才炼了半年剑术的孩子可以相比?只见他时而化作黑风,时而现出人形,唐、颜二人空自飞剑乱转,却无法伤他分毫。
唐小峰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悄悄地向颜紫绡使了个眼色。两人一个怒吼,一个娇叱,同时纵身而起,气势惊人。
那黑衣汉子见他们突然间剑气暴涨,像是要用出什么惊人手段,不由得顿了一顿,眼睛微眯,警戒起来。
颜紫绡却趁他这一迟疑,暗捏风诀,身子一折,一下子就改了方向,小手牵住唐小峰,带着他一个旋身。两人在枝头上同时一踩,暗使巧劲,一下子就纵到远处。
黑衣汉子见这两个孩子作出强硬气势,原来却是要逃,而自己竟然会被他们吓住,一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心想要是再被这两个孩子跳入大江大河,找起来又得费事,于是化作黑风,如浪潮般直扑而去,要将他们瘦小的身影直接撕成碎片。
眼看着两个孩子就要被卷入风沙,黑衣汉子一声冷笑。然而就在这时,唐、颜二人却突然转身,飞剑划破虚空,如电光般射了过来。黑衣汉子心道不妙,想要躲避,竟是来不及了。
两道剑光射入风沙,互相撞在一起,只听轰然一声震响,气劲狂卷,风沙乱泄。
颜、唐二人对望一眼,见黑风中洒下艳红血雨,知道已重创了这只妖怪,心里一阵惊喜。两人收回飞剑,只觉体内血气翻涌,气力虚脱……这招“风雷破九霄”威力虽大,损耗的剑气却也非常惊人。
他们轻喘着气,紧张地看着那虎妖所化的黑风,希望能够就此将它诛除。
然而黑风一阵挣扎之后,竟越涨越大,化作一只顶天立地的黑色巨虎。巨虎身上鲜血淋漓,凶恶之相却一丝不减。巨虎冲着他们一声怒吼,喷出狂烈妖火,竟将半里之内的所有树木都卷入其中。
两个孩子的身影一下子就被妖火吞没。
黑色虎妖冷哼一声,停在那里直喘着气。
它本以为对付两个初学剑术的孩子乃是轻而易举的事,想不到一时大意,自己竟会被那两个孩子所伤,心中恼怒可想而知。现在那两个孩子既已死去,它也不想再留,想要离开这里,回去养伤。
就在这时,从它**突然窜出两条身影,这两条瘦小身影跳得极高、掠得极快,一下就窜到了黑色虎妖面前。黑色虎妖方自一怔,两道剑光暴射而出,同时刺穿了它的两只眼睛。
原来,在这妖怪变成凶恶巨虎的那一瞬间,唐小山便已知道糟糕,但他不往其它地方逃,反拉着颜紫绡往它**穿。这恶虎身型变得太大,虽然喷出的妖火范围极大,却未能注意到自己**,反被唐、颜二人趁机偷袭。
黑色虎妖被刺瞎双眼,痛得在地上打滚,又将妖火乱吐,巨掌乱扫。
唐、颜二人担心被它伤到,手牵手踩着飞剑,飞到远处山崖,转过身来,见下方火势汹涌,而虎妖兀自在那乱滚乱喷。
唐小山道:“让它再这样破坏下去,只怕山下的百香衢也会被火势波及。”
颜紫绡道:“杀了它。”
两人深吸一口气,将体内的黄华剑气提至极致,再注入飞剑之中。
两人同时出手,剑光如雷霆般射出,刺入妖虎体内,一道霹雳穿云而下,击中妖虎,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妖虎四分五裂。两人收回飞剑,在那不断喘气,这招“风雷破九霄”在全力施为之下,竟能引动天雷,着实让他们惊喜过望。
天雷搅动了夜空中的乌云,电闪雷鸣后,阵雨倾盆而下,火势开始衰减。
颜紫绡道:“这下子,看它还死不死。”
话音未了,却听一声怒吼:“你们也给我去死。”
火海中飞出一个黑影,带着绝望和不甘,朝他们狂扑而来。原来,这虎妖虽然被天雷轰碎,却凭着无限的怒气和最后一点妖力,将破碎的身体重新聚合,欲冲上来与这两个孩子同归于尽。
唐、颜二人没有想到这妖虎竟然还能发出濒死一击,尽皆失色。他们适才以全身剑气施展“风雷破九霄”,这下子不但无法作出任何反击,连逃的力气都已失去。
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劈下一道剑光,刺在黑影身上,那黑影发出一声惨叫,在唐、颜面前爆成无数血肉。
唐小峰拉着颜紫绡向后退了几步,见地上满是殷红肉块,煞是恶心。他知道是有人救了自己,于是抬起头来,却见夜空中飞来一个身影,落在他们面前,却是一个英俊的青年。
唐小峰见这人裹着剑气御剑而来,比他们踩着飞剑迅速多了,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剑遁。他看着来人,问:“这位大哥是……”
那青年抱拳道:“河东燕勇!”
听到这人自报姓名,颜紫绡想的是:“原来他是河东燕家的人,听说燕家是有名的剑侠世家,这人御剑而来,刹那间救下我们,我却连他的剑气都没看清,他比我和小峰厉害多了。”
唐小峰想的却是:“原来他就是燕勇。”
在上一世,唐小峰就对剑仙剑侠这种传奇人物很感兴趣,也正因此,在看《镜花缘》时,他对书里出现的几个剑侠都比较有印象。这燕勇有个妹妹,名字叫做燕紫琼,同样是个本领不凡的女剑侠,只可惜最后下场凄凉,在反周复唐的战斗中误陷敌阵,死于乱马之下。
“刚才多谢燕大哥出手相助,燕大哥为何会凑巧来到这里?”作为一个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好孩子,唐小峰首先绽露出甜甜的笑容。
燕勇见这两个孩子虽然比自己小上许多,身上满是尘土,又在与妖怪的战斗中险死还生,脸上却依旧清新,看不到丝毫惧怕,不由暗暗称奇。他将那妖怪曾闯入县衙杀害祝县令的事说了出来,又道:“我本想到百花衢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你们,却先看到这里火光冲天,又夹杂着妖气和剑气,所以赶来看看,幸好你们没事。”
唐小峰这才知道,为何那妖怪能够找到平安村去,又想着祝题花受到自己连累,死了父亲,心里倒也有些替她难过。
颜紫绡想的则是这只妖怪虽然已被诛除,但奶奶和村里的无辜百姓都已死去,心里也是一阵酸楚。
此时阵雨不但未歇,反而越下越大。燕勇道:“幸好有这场大雨,火势应该不会漫延开来,我们先找个地方避雨,再来详谈。”
唐小峰点了点头,却又说道:“这是什么?”
燕勇与颜紫绡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却见地上的血肉被雨水冲刷开来,露出一个黝黑的令牌。唐小峰将令牌捡起,见上面写着“委羽、十六”四字。
燕勇看到令牌,脸色微变,道:“这是委羽山的通山腰牌,死在这里的,难道是委羽山燚妖门排行十六的‘彻地虎’流离多?”
唐小峰心想:“流离多?这名字倒古怪得很,不过既然是妖怪,取个这么古怪的名字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见燕勇脸色难看,知道这虎妖只怕有些来历,于是小心问道:“这燚妖门又是什么?”
燕勇道:“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避雨再说。”
三人找了个山洞躲了进去,席地而坐,燕勇问起唐、颜二人与虎妖战斗的经过,益发肯定那虎妖就是委羽山的“彻地虎”流离多。
燕勇在心中忖道:“那流离多乃是修了两百多年的虎妖,想不到竟会死在这里。虽说流离多最后是死在我的剑下,但在我出剑时,它分明已经伤痕累累,只是凭着最后一口气想要跟这两个孩子同归于尽罢了,这两个孩子竟然能够将流离多逼到如此绝境,实是不可小看。”
他道:“委羽山在人间十大洞天中排名第二,仅次于排名第一的王屋山。而燚妖门,则是一个聚集了中原诸多知名妖怪的妖类联盟,江湖之上,近乎无人敢惹。而燚妖门门主,恰恰就是流离多的父亲,是一只修了上千年之久的虎妖,听说它原本是上界某位仙神的坐骑,后来私自下凡,在下界为非作歹,你们在这里杀了它的儿子,只怕它不会放过你们。”
唐小峰在心里吐嘈无力:“在彭岭杀了一只恶虎,那只恶虎的老爹跑了出来,现在好不容易把它老爹杀了,它的老爹还有老爹,这还真是没完没了了。”
他苦笑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燕勇沉吟片刻,说道:“燚妖门的势力只在中原,你们若是留在这里,难免会被它们找上,到那时,连你们的家人也会被牵连在内。唯今之际,你们恐怕只有远赴海外,暂时躲它们一逃,等日后修成上乘剑术,不再怕它们时,再行返回中原。”
颜紫绡轻叹一声,说道:“看来也只有这样了。”
唐小峰却在心中想道:“这家伙怕也藏了一些私心,虽说流离多是因我们而死,但最后给它一剑的却是这姓燕的家伙,他让我们远赴海外,表面上是替我们着想,其实也是怕我们被那燚妖门找上,将他燕家也牵扯进去。”
又想道:“管他呢,待在岭南也没啥意思,到海外走走,也挺不错。至于那什么燚妖门,他们不找上我就算,真要找上我,我第一句就告诉他们那流离多流离少什么的,是这姓燕的杀的……我爹从小教育我,做人要诚实!”
当下,唐小峰写了一封书信,让燕勇替他带到唐家。他知道父亲最大的心愿就是反周复唐,于是在信中找个借口,说自己年纪虽小,却知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道理,离家出走是为了学习剑侠之道,希望有一天能够为复兴唐室尽一分力。
燕勇带着书信下了间山,来到唐家,此时,唐敖因幼子失踪,早已打消出海的念头,一直留在家中,接到唐小峰书信后,不禁拍案而起,为自己有子如此,大感欣慰。
唐小山却比唐敖这做父亲的更了解弟弟一些,知道弟弟一向腹黑得紧,这封信多半是写来骗人的,只是唐小峰走都走了,她也不知道该上哪去找,也只好听之任之,希望有一天他自己知道回来。
而宋良箴则就此在唐家住了下来。
……
唐小峰与颜紫绡回到平安村,此时,村里百姓的尸体都已被县衙带人葬在了乱葬岗里,颜紫绡在坟前痛哭一场,才和唐小山进入井底,将刻在壁面的未学剑谱全都用笔墨抄下。
唐小峰觉得既然要走,那不如就将壁上的这些剑谱毁去,颜紫绡却说:“就算把它们留在这里,也没有谁会无端端地跑到井底来,不用担心它们被人看去。再说,万一我哥还没学全,回来后又找不到我,那又如何是好?”
唐小峰耸了耸肩,心想颜崖有没学全毫无关系,只要我学全就可以了。
当然,这毕竟是他们颜家的剑谱,还是得由颜紫绡说了算。
颜紫绡在暗室里留了封书信,让哥哥回来后可以看到,想了一想,又将那本颜氏家训揣入怀中。两人收拾好东西后,各自带着一口飞剑,就这样离开了平安村。
两人来到海边,却见大海茫茫,且不说他们还没学会御剑飞行的本事,就算学会剑遁,茫茫大海,他们也无法整日整夜地飞行。颜紫绡没了主意,问:“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唐小峰笑道:“先去我舅舅家,我舅舅经常出海做生意,最多我死缠烂磨,逼着他带我们一起出海。”
颜紫绡点了点头。
唐小峰带着颜紫绡来到舅舅的住处,却见大门紧闭,询问乡里,却原来林之洋前些日子就已带着妻女出海去了。唐小峰无奈,只好再出主意:“实在不行,我们就在港口打听,有谁的商船要出海,就悄悄溜到船上,等船出了海再出来。到时吃他们的,住他们的,他们难道还能把我们扔下船去?就算想把我们扔下去,他们也得打得过我们才行。”
颜紫绡瞪大眼睛:“这和无赖有什么区别?”
唐小峰嘻嘻笑道:“带上我们这两个剑侠,对他们来说也不吃亏啊。万一遇到海盗杀人劫货,我们还能救他们一救。”
颜紫绡想了想,也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又道:“那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唐小峰道:“我们是去避难,又不是去游山玩水,到时找个无人的荒山野岛,就在那里练剑修行。以我们现在的本事,既不用怕毒蛇猛兽,也不用怕海盗山贼,活下来应该问题不大。等学成本事后,我们再回来,到时管它什么委羽山王屋山,只要是住着妖怪的地方,我们全把它一窝端了,还有那燚妖门的妖怪,来多少杀多少,还真怕了它们不成?”
颜紫绡也是豪气顿起,娇声道:“好,就这么办。”
当下,两人就按着计划找了只商船,悄悄溜了进去,商船启动,载着他们远离岭南,驶入了大海……
两年后——
海外东荒第一大岭,名字叫做东口山。
东口山左邻君子国,右靠大人国,山势陡峭,又有许多猛虎野兽,寻常人根本难以登上。
在东口山南侧,有两座山峰,俱有如擎天一柱,虽不算粗,却是极高。
此时,在这两座山峰上,分别立着一个身影。
站在南边山峰上的是一个少年,少年身上穿着兽皮制成的粗衣,右手持剑,左肩裸露在外。经过两年野外生活的风霜和磨砺,他的身型已远比其他同龄人要魁梧得多,眉宇间带着一丝朝气。
站在北边山峰上的却是一个少女,少女身上穿着一件打了许多补丁的襦裙,她体态玲珑,模样清秀,腰间缠着一件兽皮短裙。这衣裳对她来说已是太小,极不合身,将她凹凸有致的身子裹得曲线毕露,反让她多出一种令人怜爱的天真与妩媚。
她的手中亦持着一口飞剑,与南面山峰上的少年遥遥相对。
忽地,两人同时喝上一声,纵身而起,化作两道红色剑光,在空中撞在一起。只见精光四射,风雷乱起,两道剑光时分时合,彼此纠缠。
又是一道清脆的交击声传来,少女身形一飘,如风一般飘到少年身后,一剑劈出。少年御着剑气,回身一挡,挡住剑光,又在飘退中将剑掷出,迅若雷霆。
然而少女身子一幻,一下子又没了身影。
两人缠斗了一个多时辰,俱都精疲力尽,气喘吁吁,于是一同往下方飞去,落在两峰间的一条小溪边。少女收起飞剑,手捧溪水洗了下脸,然后才看向身边少年:“小峰,你觉得我们现在算不算很厉害?”
唐小峰想了想,说:“我们半年前就练成了红华剑气,这些日子以来又从来没有间断过练习,有多厉害我不知道,但应该不会太差吧?”
颜紫绡看着水中倒影,说:“不过照这进度,要想突破到紫华剑气,恐怕至少还需要几年时间。”
颜氏紫歌剑术共分四个阶段,分别是黄华、红华、紫华、神华。这四个境界,每一个都天差地别,黄华剑气只是能够操纵飞剑,红华剑气就已能够让人御剑飞行。至于神华境界,按剑谱上的记载,已是能够上天入地,于罡风业火中来去自如,不过这个境界,颜家似乎还从来没有人真正练成过。
此时,两人已将红华剑气练得操控自如,又将各自所学的雷诀、风诀混入剑法之中,远不是两年前那初窥御剑之道的孩子可以相比。唐小峰自忖,若是现在再遇到流离多这种妖怪,他一个人就对付得了,就算是两年前的燕勇,自己只怕也不输于他。
颜紫绡跳了起来,道:“这身衣服已经没办法再穿了,我们在这里待了两年多,再待下去,恐怕真的会变成野人。”
唐小峰翻个白眼!
颜紫绡虽是女孩,对缝衣做饭这种事却没有半点天分,能把两年前带来的这几件衣裳缝缝补补穿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不如这样,”唐小峰说,“我们就在这山中打些野兽,然后再看看这几天有没有顺路的商船经过,让他们载我们到君子国去,换些食物和衣裳。”
如果是在唐小峰上一世所处的世界,海外自然没有什么君子国、大人国、劳民国,但他穿越的却是《镜花缘》的世界,海外岛国不知多少,而与东口山最近的就是君子国,据说是个礼乐之邦,国中百姓好让不争,在海外诸国中口碑极佳。
颜紫绡嘻嘻笑道:“我们现在不是会剑遁么?不如我们就这样御着剑飞过去。”
唐小峰咋舌道:“紫绡姐,你是在开玩笑么?君子国再近,也有两三百里,我们途中怎么落脚换气?再说了,我们也只知道它大概的方向,万一飞了两三百里,发现飞错了位置,到时剑气用尽,我们两个岂不是要一起跳海殉情?”
“殉你个头,”颜紫绡没好气地瞅他一眼,“东口山与君子国之间的海道本就是商船来往的必经之路,这一路过去,总会遇到一两艘船。就算没有商船,君子国和大人国也都在这附近,出海打鱼的渔船总会有吧?实在是运气不好,连渔船都遇不到,我们两个落在海里,也不见得马上就会淹死。”
唐小峰心想,不马上淹死,那就是慢慢淹死,没什么区别。
虽然心里有一万个吐槽的意愿,不过颜紫绡显然是定了下来。无奈之下,唐小峰也只好跟她一同做准备,两人在山中打了一只山鹿、一只野豹,各自背在身上,纵身而起,御着剑光往君子国的方向飞去。
……
两人御着剑光飞了数个时辰,却见雾气苍茫,竟是难辨方向。
此时,两人的剑气都快要消耗殆尽,唐小峰叫苦连连,颜紫绡也开始后悔。两人以前在东口山上时,经常都能看到船来船往,今日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太过倒霉,别说商船,竟连渔船也没看到一艘。
无奈之下,两人只好将各自所背的野兽抛入海中,手牵着手,坚持着往前飞,希望在剑气耗尽时能够飞到君子国,又或是遇到什么小岛礁岩,让他们落脚休息。
又飞了一会儿,眼看着两人就要坚持不住,颜紫绡突然叫道:“小峰,你看那里。”
唐小峰往下方看去,果然见到三条大船停在海面上。他大喜过望,正要和颜紫绡一同往下落去,却又发现有些不太对劲。
其中一条显然是商船,但另外两条却没有任何标志,船上有许多持刀汉子沿着钩索和架桥登上商船,见人就杀。
颜紫绡俏眉一挑:“海盗?”
唐小峰心想:“废话。”
显然,两艘没有标志的乃是海盗船,而那艘商船正在被海盗劫杀。
所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更何况两人的剑气即将耗尽,不下去也不成。于是,他们二话不说,直落而下,降在商船上。几名海盗杀人杀疯了头,也没去管他们是怎么出现的,直接冲了过来,被他们各自出剑,连杀了好几个。
“什么人?”海盗船上跳过来一个彪形大汉,他上身**,胸腹俱是刺青,手持一柄金环大刀。瞅着唐、颜二人,他恶狠狠地道:“鬼斧山好汉在此做生意,不想死的人趁早滚开。”
唐小峰笑道:“虽然我们不想死。”
颜紫绡接道:“但是我们也不想滚。”
那彪形大汉见这两人年纪虽轻,但被自己的手下团团围住,却是丝毫不惧,不禁也开始惊疑起来。他见周围分明没有船只,而这两人又各持一口宝光森冷的利剑,不由忖道:“难道这两个人跟大哥一样,都是能够御剑飞行的剑侠?”
又想道:“就算他们是剑侠,小小年纪,又能够有多大本事?”
于是喝道:“上。”
那些海盗一拥而上,唐、颜二人再行出剑,剑光乱闪,一下子就将他们纷纷挑落。彪形大汉勃然大怒,纵身而起,金环大刀以千钧之势斩向唐小峰。
唐小峰将剑反手往上一架,精光四溅,虽然挡住大刀,自己却也被震得手臂发麻。彪形大汉双手握着大刀疯狂斩来,斩出道道刀影,唐小峰已知道这人天生神力,于是慌手慌脚,左拙右支。
颜紫绡连踏数步,剑华若花,一下子又杀了数名海盗,回过头来,却见唐小峰已被那彪形大汉逼到退无可退,即将落海的地步,不由气道:“小峰,你在做什么?”
唐小峰打了个呵欠:“随便耍耍。”
出手一剑,一下子就破入幢幢刀影。
彪形大汉发出一声干哑的呜咽,砰的一声倒在船上。
那些海盗见这少年刚才还被杀得毫无还手之力,突然间,一下子就这么逆转过来,才知道这少年是在耍他们玩。
“三当家死了!”海盗们的惊呼声此起彼落,一个个不敢再战,纷纷逃离商船,只一会儿,就驾着两艘海盗船逃入迷雾,不见踪影。
躲在船舱内的人见海盗逃走,这才胆战心惊地走了出来,向唐、颜二人拜谢。一名身穿锦衣的老者将他二人请入舱中,倒水奉茶,请教大名。颜紫绡娇笑道:“老人家不用这么客气,我二人也只是凑巧路过这里,见义勇为,原本就是我辈的本色。”
唐小峰心想,没有遇到他们,这艘船固然难逃劫难,但没有遇到这艘船,他和颜紫绡只怕也会被大海淹死,从这一点说,谁救谁还不一定呢,于是笑容满面,抓着老人的手连说:“不用客气,不用客气。”
老者问起来,才知道他们原本是从东口山飞往君子国,不由诧异地道:“君子国在东口山的正南面,而这里却位于君子与大人二国之间,乃是东口山的西南,两位可是飞错了方向?”
颜、唐二人愕然相顾,想着自己明明是往正南飞,怎么会飞错方向?
他们却不知道,虽然他们起步时是飞向正南,但人与候鸟不同,在没有明确的参照物下,根本无法靠自身辨明方向。这就好像一个被蒙上眼睛的人,虽然他自认为是在沿着直线往前走,但在别人看来,他却是七扭八弯,如同喝醉酒一般。
他们两人虽然没有被布蒙上眼睛,但大海茫茫,没有一个参照点,再加上雾气又重,他们自以为是飞向正南,其实早已错了方向。
当然,这主要也是因为他们虽然学会御剑飞行的本事,却是第一次长距离飞越,没有什么经验,再加上大海不同于其它地方,就算是再有经验的水手,在没有指南车又或是灯塔引导的处境下,往往也会弄错方向。
也幸好他们先遇到这艘商船,要是继续往前飞,左不靠君子国,右不靠大人国,最后的结果,恐怕就真的是掉入海中,做一对落海鸳鸯。
老者笑道:“两位既然是去君子国,不妨就在这船上歇息。老朽正是要去君子国做些珠宝买卖,却不想在这里遇到贼人。两位若是不嫌弃,到了君子国后,再让老朽做东,答谢两位的救命之恩。”
唐小峰嘿嘿笑道:“不嫌弃,不嫌弃。”
这时,一个孩子脑袋从老人的背后探了出来,好奇地看着唐小峰和颜紫绡。颜紫绡见这孩子很是有趣,逗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孩子大约五六岁左右,稚气未脱,他的眼睛像星星般眨啊眨:“我叫许优优,他们说你们会飞,你们真的会飞吗?”
唐小峰面无表情:“我们会飞,其实我们不是人,我们是妖怪,你见过不会飞的妖怪吗?”
小孩子呀的叫了一声,又缩到了老人身后。
颜紫绡没好气地瞪着唐小峰一眼,把许优优拉了过来:“别听他瞎说,我们虽然会飞,但不是妖怪,等下我就飞给你看。”
……
颜紫绡从后边抓着优优的腰,一会儿飞过来,一会儿飞过去。
唐小峰躺在船舷上,用眼睛斜他们,一会儿斜过来,一会儿斜过去。
许老拂须站在船头,看着颜紫绡跟自己的孙儿玩耍,呵呵地笑着。
此时,唐小峰已经知道,许老是来自最东方的流离岛,那个岛接近东荒之极,珍珠美玉有如粪土一般毫不值钱。
但是在君子国,珠玉奇缺,偏偏又人人都喜欢镶珠带玉,所以他做的,就是以珠玉换丝绸的买卖,做上一次生意,往往利润极高。
当然,这种海上生意利润虽高,风险也大,遇到大风大浪,船毁人亡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
唐小峰自然知道这个道理,这就好像在中国古代,把本土不值钱的茶叶和丝绸运到中亚,往往就能卖出上百倍甚至上千倍的价格,经常有人出一次海,回来时就成了家财万贯的富商,外人不知道实情,还以为他是在海上捡到个聚宝盆。
但所谓富贵险中求,就像这次,如果不是遇到� �小峰和颜紫绡,许老这趟生意白做不算,连命都要陪进去。
颜紫绡带着优优在天上飞了一回,突然落了下来:“那边有船过来。”
几人一同看去,却见驶过来的是五艘战船,其中包括一艘斗舰和四艘走轲。战船上翠旗飘飘,画的是一串美玉。唐小峰道:“这是君子国的战船?”
“正是,”许老道,“君子国以玉为图腾,意即‘好让不争,温良如玉’。国中无论贫富贵贱,举止言谈莫不恭而有礼,耕者让畔、行者让路。听说这君子国乃是五胡乱华时,由天朝逃出之官吏百姓合力所建,如今天朝尽染胡风胡气,唯这君子国则依旧保持着天朝上古礼仪,圣圣相传,礼乐教化,便是上古尧舜之时,也不过如此。”
许老所说的天朝便是中原,自五胡乱华及南北朝之后,胡风进入中原,不管是礼仪还是风俗都与汉晋时相差较远,更不用说读书人人人向往的“周礼”,基本已不复存在。
唐小峰见那五艘战船上布满兵甲,勾弩齐满,分明是为剿寇而来。那艘斗舰越驶越近,有一人站在甲板上,朗声道:“船上的莫非是许老?”
“原来是吴相?”许老大喜,又向唐小峰和颜紫绡解释道,“来的是君子国的吴之祥吴相爷,他与他兄长吴之和俱为君子国重臣,往日与我见过几次,彼此交好。”
颜紫绡诧异地道:“既是相爷,为何却亲自带兵出海?”
唐小峰笑道:“君子国效仿的不是上古礼制么?上古之时,朝中重臣是没有文武之分的,所谓入则为相、出则为将,相国亲自领兵,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许老笑道:“小兄弟懂得真多。”
唐小峰耸了耸肩,在上一世,他就是一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好孩子,这一世又摊了个中过探花的老爹和爱读书的姐姐,耳濡目染之下,懂的东西自然也要比别人多些。
几块板桥架了过来,吴之祥与许老互相见礼。许老向吴之祥诉说了遇到海盗劫掠的事,吴之祥拜道:“愚正是因近日大人国海域流寇四起,担心有人遇害,这才日日率船队巡视海域。许老遇险,愚却未能及时相救,惭愧惭愧。”
许老赶紧回拜:“我等遇险之处,乃是在大人国境内,相爷何须致歉?”
吴之祥再拜:“虽非君子国海域,却也是在我国周边,实乃本相治国无方之错,若是愚与愚兄治理有方,自然德服四海,流寇海盗自行远去,又怎会害得许老遇险?惭愧惭愧。”
许老再次回拜:“相爷苛己过严了。”
颜紫绡见这位吴相国地位尊崇,却不断反省自身,不由赞道:“果然不愧是君子,什么时候我朝的官员也有这般风度,那就天下太平了。”
唐小峰翻个白眼。
吴之祥问:“不知许老又是如何从贼寇刀下逃脱?”
许老这才向他介绍道:“幸好有颜小姐和唐公子二人及时赶到,救下老朽,令我祖孙得以保全。”
吴之祥见唐、颜二人岁数不大,不由暗自诧异,又得知两人都有着御剑飞行、十步杀人的剑侠本事,自是不敢小看,与二人一番寒暄,弄得唐小峰和颜紫绡也只好跟他拜来拜去。
吴之祥问:“不知你们遇到的是哪路盗寇?”
唐小峰耸了耸肩,道:“有一个最厉害的家伙,自称是鬼斧山好汉,别人都叫他三当家。”
吴之祥一震,道:“那人是否满身刺青,用的是一口金环大刀?”
唐小峰道:“正是。”
吴之祥叹道:“那是鬼斧山的‘鬼刀’威震山,在东海之上,一向杀人如麻,死在他手上的人不知多少,想不到二位竟然能够从他刀下逃生。”
“原来他的外号叫鬼刀?”唐小峰笑道,“他的刀确实很快,力气又大,让我连生擒他的机会都没有,只好顺手将他杀了。”
吴之祥又是一震,道:“小兄弟竟然能够将他杀死,实在是了不起,了不起。不过鬼斧山一共有三位当家,为首的是‘鬼剑’石中天,听说他练就一口飞剑,可千里之外取人首级,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东海之上,几乎无人能敌。排行第二的则是‘鬼水’胡二娘,听说她擅使妖术,神秘莫测,别人往往看她一眼就会化作血水,魂飞魄散。两位今日杀了他们的结拜兄弟,他们日后必定会来复仇,两位可要小心。”
唐小峰和颜紫绡对望一眼,心里也没有太多惧意,他们在东口山上隐姓埋名练了两年的剑术,也想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本事如何,如果那什么石中天、胡二娘真的要来找麻烦,那就让他们来好了。
五艘战船护送着许老的商船往君子国驶去。
在途中时,许老为答谢救命之恩,要送唐小峰和颜紫绡一些金银珠玉,颜紫绡眉头一挑,说她既然出手救人,那自然是不求回报,若是为了钱财,那何不学那些海盗,直接将船劫走?
唐小峰更是自豪地挺着腰杆,说我辈中人,济世救人、惩奸锄恶那是份所当然,你给我们钱,那就是看不起我们。
颜紫绡见唐小峰跟自己想的一样,不禁眉开眼笑。
等她跟优优玩去时,唐小峰却跟许老勾肩搭背地进入舱中,出来时怀里多了一个袋子,至于袋子里藏的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只知道摇起来琳琳琅琅,清脆悦耳。
下午时,商船来到了君子国港口。
唐小峰见岛上被城墙围了一圈,城门出用古篆写着“惟善是宝”四个大字,城外有楼亭市集,人烟辏集,作买作卖,一切都井然有序。许老在城外包了间客栈,将运来的珠宝搬了进去,又请唐、颜二人一同住进。
唐小峰不解地问:“既然要住,为什么不在城里找家客栈,却要住在城外?”
许老苦笑道:“君子国民风纯朴,外邦都喜欢来这里作生意,只是外邦之人,各色各类都有,有的只是单纯来做生意,还有不少却是偷鸡摸狗的窃贼或是奸商,后来因事情出得多了,上任国王就定下规矩,外邦之人在夜里只许住在城外。”
住下后,许老就到处下拜帖去了,唐小峰和颜紫绡带着优优,到城里四处乱逛。唐小峰看到一家衣铺,拉着颜紫绡往里面走,颜紫绡因为身上没钱,有些犹豫,唐小峰却笑着从口袋里翻出些银两,说自己早已向许老借了一些。
颜紫绡这才放下心来,跟唐小峰一同进入衣铺。
她却哪里知道,这点银两只不过算是“小费”,在唐小峰的怀里,揣着整整一袋的珍珠。
两人从东口山来到这里,本就是因为身上衣裳已不合身,于是各自在衣铺里选了一套,问起价格,却是便宜得不像话。颜紫绡见这衣裳明明是好布好料,老板娘却在那说自己的货不如别人的好,说着说着又给他们打了八折,于是想着:“难怪他们说君子国好让不争,这样子做生意,难道不会赔本么?”
当下,两人就请老板娘替他们量身修改,借着店里的单房直接换上。走出来时,唐小峰一身小青科纳短衫,异常合身,再转头看向颜紫绡,却见她上身穿着红绸短衫,下身穿着红绸袄裤,头上束着红绸鱼婆巾,腰间缠着大红丝绦,脚上还蹬着一双红色绣花鞋。
她将那只红剑插在腰间,再加上红润润的俏脸,竟有若红玫瑰一般,红得艳丽,仅仅是看着,就让人心旷神怡。
优优叫道:“颜姐姐好漂亮。”
唐小峰心想,这才是书里那个单是出场就让人惊艳的“女中侠”。
颜紫绡见唐小峰看花一样盯着自己看个不停,不知怎的,脸儿竟热了一下,又喜滋滋地瞅他一眼。
唐小峰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与她一同往前走。
两人在山野间独处了两年,彼此间有若姐弟一般,现在不知怎么,彼此间虽然亲密依旧,却多了一种颇为暧昧的感觉。
走了几步,唐小峰突然回过头来。
颜紫绡问:“怎么了?”
“总觉得有人在看我。”唐小峰左看右看,却又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颜紫绡哂道:“你又不是花,谁会跑来看你?”
唐小峰心想:“你是花,是花就很了不起么?”
他们带着优优又逛了一阵,顺便买了一份画有东海各岛的羊皮地图和指南针。不知不觉,天色渐黑,他们回到城外客栈,与许老会在一起。许老向他们各自递上了一张请柬。
“这个是……”颜紫绡疑惑地问。
许老笑道:“这是君子国二王子姚华殿下的请贴,二王子今晚在朱鹤楼设宴,他听说了二位在海上斩杀‘鬼刀’威震山的本事,故邀请二位与老朽一同赴宴。”
……
唐小峰和颜紫绡在许老的带路下,来到朱鹤楼。
一个身穿大科纳绫及罗长衫的青年立在楼前,许老带着唐、颜二人向这青年见礼,又向他们介绍道:“这位便是二王子殿下。”
“原来二位就是在海上诛杀鬼刀威震山的少年英雄,”王子华抓住唐小峰的手,“幸会,幸会。”
颜紫绡见这位君子国二王子衣衫的布料虽然极好,样式却并不华丽,走在路上,很难分出与普通士子之间的区别,又见他举止优雅,颇有气度,心里顿生好感。
唐小峰却在心里吐槽:“你是男的,我也是男的,你抓我手干嘛?岂不闻男女授受不亲,男男授受更加不亲?”
王子华亲自将两人引入楼中,又替他们引见其他人。除了吴之祥外,吴之祥的哥哥吴之和也在座上,还有一位叫做枝室的岐舌国通使,以及几个本地商人。
君子国流行的是“古风”,宴席上自然也是席地而坐。而这种坐法不要说是一千年后,就算是现在的中原,也早已不流行了。自从五胡乱华之后,胡风流入中原,各种风俗都已改变,人们日常里也都是坐在凳子上,也就是通常所说的“胡坐”,也正因此,唐、颜两人跪坐在席边,都有些不太适应,只是大家都是这么坐的,他们也不好改变姿式。
几个人彼此敬酒,又聊到唐、颜二人杀海盗的壮举,轮流敬了一番,颜紫绡原本就不怎么饮酒,只一会儿就俏脸酥红,益显可爱。唐小峰却没有颜紫绡这么老实,借着上厕所的机会,用剑气将酒逼出,回来后又反敬回去,于是人人都说他海量。
酒过三巡,话也多了起来,不免聊起海外各国风情,又得知唐、颜二人来自中土,吴之和道:“我听说天朝有一风俗,凡生子女,逢满月、百日、岁月,必定大宰猪羊,张筵演戏,不知是也不是?”
唐小峰心想“来了”,他微笑地道:“确实有这风俗。”
吴之和叹道:“吾闻‘上天有好生之德’,今上天既赐子女与人,而人不知仰体好生之意,反因子女宰杀许多生灵,是上天赐一生灵,反伤无数生灵,岂乃天之过,抑或人之过?”
唐小峰张嘴欲答,吴之祥却又先问:“我听说贵处宴客时,往往喜欢罗列珍馐,穷极奢华,是也不是?更可怪者,菜肴不论味道之好坏,反以价贵者为尊,甚至有人往菜肴贴上金铂,如此做法,岂非是主人花钱而客人嚼蜡?或将这浪费之钱财用于赈济穷人,不知可令多少人感恩戴德,不知小兄弟觉得,我说得有理没理?”
唐小峰点头微笑:“有理有理!”
这两兄弟见唐小峰赞同,更是你一言我一语,颜紫绡听他们口口声声说着“天朝上邦”,却是诸多批评,心里有些不快,偏偏这两人字字句句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上举尧舜之制,下用四书五经,讲的又都是时弊,让人辨无可辨,驳无可驳。
好在这两兄弟见他们不驳,久了也觉没意思,又转过头批评其它国家去了,一席话听下来,只让人觉得其他国家就是差啊就是差,他们君子国就是好啊好就好。那位岐舌国的枝通使辩上几句,反被他们从上到下,将岐舌国的各种政策批了个精光,枝通使被批得满脸通红,却辩不过他们。
酒宴散去,诸人向王子华与吴氏兄弟拜别,唐小峰背着已喝得醉醺醺的颜紫绡,与许老、枝通使一同往城外客栈走去。许老叹道:“君子国不愧是礼乐之邦,听他们一番话,果然是巍巍荡荡,无一句不是警世名言,令人自惭不如。”
唐小峰朝天翻了个白眼,没有说什么。那位枝通使却冷笑一声,没有接这个话题,反而问道:“不知许老大约何时离开此地?”
许老道:“君子国王室急需珠玉,我已经跟二王子殿下和两位相国谈好价钱,以珠玉换他们的金银绫罗,这几日大约便可离开。”
枝通使淡淡道:“恭喜许老做成了笔大生意,不过异国他乡,并非久留之地,许老不妨早些离开。还有唐兄弟,鬼斧山的石中天、胡二娘两位当家并不好惹,你与颜姑娘也要小心才是,这君子国,能不久待,还是不要久待的好。”
许老愕然道:“这是为何?君子国一向政治清明,连那些海贼流寇,惧于君子国之威德,也只在境外犯事,然听大人之意,却似乎觉得老朽留在这里并不安全?”
枝通使没有多言,只是回身一拜,道:“在下随口说说,许老莫要放在心上。日后许老若是途经岐舌国,在下再行作东,在下另有要事,需连夜赶回国去,请容在下先行告辞。”
说完,就这样大步离去。
许老与唐小峰错愕地对望一眼,这位枝通使适才那句话,分明带着警告意味,却又点到即止,不肯多说,让他们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
回到客栈,唐小峰将颜紫绡放在床上,悄悄打量,见她睡态可掬,娇躯玲珑,不由想道:“在这两年多里,她可是漂亮了不少。”
嘿笑一声,到外头借来笔墨,在她左右脸各画一朵花,心里说道:“紫绡姐,你是花神转世,脸上当然要有花才行。”
唐小峰替她盖好被子,关好房门,想了想,并没有回到自己房间,而是悄悄溜了出去,来到海岸边,却见一艘船正悄无声息地驶离港口。他想道:“看来那个姓枝的家伙,真的是要连夜离开君子国。奇怪,就算要走,为何不选在白天离岸,反弄得这么神神秘秘?今晚那个二王子和吴氏兄弟刚请完他,他不在酒席上向他们告别,反在离席之后,急急忙忙地赶着溜走,怎么想都让人觉得不对劲。”
他站在那里想了一会儿,忽地打个呵欠,自言自语道:“其实对劲也好,不对劲也好,这又关我屁事?”
转身欲回客栈睡去,就在这时,他像是感应到什么,忽地又回过头来,看到一只小舟借着夜色驶了出去,悄悄缀在枝通使的船后。
看来那姓枝的家伙有麻烦了。
自己要不要跟上去?唐小峰犹豫着。
跟上去嘛,那姓枝的跟自己无亲无故,他是生是死,和自己又有什么相干?不跟上去,心里却又多多少少有点在意。
“多岐国,姓枝,”唐小峰喃喃道,“总觉得这人多多少少有点印象。”
就好像在他看到吴氏兄弟时,就知道这两个家伙一定会讲大道理一样,在《镜花缘》这本书中,他的父亲唐敖出海后路经君子国,和多九公两人就是被这两兄弟讲得一愣一愣的,其实说和做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但唐敖是个老实人,总觉得能说出这一连番大道理的,必定是今世大贤。
如今唐敖因为幼子失踪,没有按照书里的情节跑到海外,反而是唐小峰自己跑了出来,唐小峰毕竟是多活过一世的人,知道挥舞着民主大棒的人未必就真的民主,自然没有那么容易被那两兄弟吼住。
而这“姓枝的通使”,他隐隐记得书里好像也有提到过,只不过书里提到的人太多,连那“百花”的名字他都没办法记全,其他路人甲又或是路人乙的角色,他自然更加记不住。
算了,就看在“似曾相识”的份上,我还是去救他一救。
唐小峰御着剑光,悄悄跟在那艘小船后边。
天色越来越昏暗,弯月挂在天空,将海水晃映出粼粼的光影,几只飞鱼在水面低掠。唐小峰绕过小舟,悄悄溜到枝通使所乘的那条船上。
船驶离了君子国海域,忽地,一道焰火从船后小舟上飞起,蹿上天空爆炸开来,枝通使急急揭帘而出,看着天上焰火,惊疑不定。
十来道黑影从海底窜出,将枝通使围在中央。枝通使长叹一声,问:“尔等可是来自君子国?”
其中一个黑衣人森森然道:“吾等都是鬼斧山好汉,与君子国何干?”
枝通使冷笑道:“真的无关么?”
那黑衣人不再答话,只是低叱一声:“上,一个活口也别留下。”
其他人一拥而上,刀光耀目,寒气森森。枝通使知道自己今日必死无疑,想起家中孤女日后无依无靠,心中难过,却也只能长叹一声,闭口等死。
死亡并没有来临,耳边却听到一连串的交击声,枝通使猛然睁开眼睛,只见身边剑气纵横,光芒四身,只一会儿,贼人便一个个倒地身亡,只剩下那为首的黑衣人立在那里,一脸震惊地看着他的身后。
他蓦一回头,这才看到,在自己右后方的位置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懒洋洋的少年,身穿短衫,腰佩宝剑,看似无精打采,眼角却闪着犀利冷光。
那黑衣人没想到自己带来的手下如此轻易地就被人解决,他看着这来历不明的少年,怒喝道:“你是什么人?”
唐小峰淡淡道:“我乃君子国剑客,奉二王子之命,前来护送通使大人……”
黑衣人厉声道:“不可能。”
唐小峰冷然道:“为什么不可能?你不是鬼斧山的好汉么?难道君子国派人保护异国使者,还要通知你不成?”
月色下,黑衣人额头冷汗直冒。他虽然不知道唐小峰的来历,却知道自己绝不是这少年对手。他咬了咬牙,忽地一翻身,往海里纵去。
枝通使赶紧道:“唐兄弟,不可让这人逃走。”
唐小峰道:“他逃不了。”
剑光一闪,正要向这黑衣人追袭,就在这时,异变突起,一道箭光不知从何而来,刺入那黑衣人体内,黑衣人一声惨叫,身体爆炸开来,化作血水洒落,竟将海面染出丝丝血红。
紧接着便是一串似有若无的娇笑声响起,笑声若隐若现,有如女鬼夜歌。一道海浪冲天而起,顿在空中,浪尖上立着一个半透明的女子,虽然体态轻盈、动作惑人,但一眼看去,却有如冰雕一般,连月色都可从她身上穿过。
枝通使抬起头来,看着浪花上的半透明女子,脸色大变:“‘鬼水’胡二娘?”
原来她就是胡二娘?
唐小峰看着浪花上的半透明女子,也不知她到底是人还是妖魅。
他看着胡二娘,问:“刚才那人不是你鬼斧山的好汉么?你为什么要杀他?”
胡二娘妩媚地瞅他一眼,道:“我鬼斧山的人,又怎会如此无用?像这么无用的人,还不如趁早死了的好。”
“原来他不是你们的人,”唐小峰耸了耸肩,“不过威震山总是你们的人了吧?好像也不是很有用的样子。”
“原来老三是你杀的,”胡二娘娇笑道,“看你岁数不大,本事倒是不小。”
唐小峰盯着她:“你不生气?”
胡二娘道:“我不是说过了么?无用的人,还是早死早好。老三原本也就没什么本事,我们不过是看在他还算勤快肯干,再加上模样狠恶,走在路上可以吓一吓人的份上,才让他在鬼斧山做个三当家,要不然,就凭他那点本事,又怎会被我和老大看得上眼?”
枝通使踏前一步,大声问:“你们和君子国王室,到底有何关系?”
胡二娘淡淡地道:“你莫非不知?”
枝通使叹道:“我原本只是有些怀疑。但现在,既然君子国要派人来杀我灭口,连你也无巧不巧地赶到这里,看来我已没必要再怀疑了。”
唐小峰在一旁苦笑道:“莫非君子国和鬼斧山,原本就是一伙的?”
枝通使冷笑道:“鬼斧山贼寇在大人、岐舌、智佳等国肆虐为祸,却从来不曾进入君子国海域侵扰,人人都说是因为君子国以德服人,纵连海寇也不敢侵犯。我国为了剿灭海寇,令我一路拜访诸国,希望各国联手剿杀海寇,却不想凭着我从各国收集到的各条线索,细心推敲,反发觉包括鬼斧山在内的十大寇里,有好几个都跟君子国有所勾结。今晚二王子和两位相国设宴,大概就是因为对我已有所警觉,故而将我拖在国中,好暗中通知你们,在此将我劫杀。”
胡二娘微笑道:“君子国乃是礼仪之邦,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自然不能让你死在君子国境内。”
枝通使道:“这里已是大人国的海域。”
“所以,”胡二娘妩媚一笑,“你可以死了。”
身子一旋,无数利箭从水中飞出,朝枝通使疾射而来。
唐小峰踏前一步,飞剑连闪,将这些利箭全都截下。利箭劈落在地,化作海水,又像虫子一般蠕动,向唐小峰和枝通使爬来。
唐小峰一剑刺下,红华剑气散来,将这些蠕动的海水挡在外头。
就在这时,月色突然一黯。
唐小峰抬起头,却见胡二娘化作一条蓝色半透明的巨大飞龙,朝他们疾扑而来。唐小峰冷叱一声,持剑倒迎而上,剑华划出华丽的曲线,飞龙直接被剖成两半。
看似斩杀了飞龙,但唐小峰心中却没有半点松懈,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斩断的不过是一摊海水罢了。海面上波涛乱卷,胡二娘娇美惑人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谁也不知道她真人到底藏在那里。
一道道海柱冲击着船身,躲在船舱内的水手惊呼嚎叫。唐小峰心道不妙,这样下去,这艘船就算不解体,只怕也会被海浪冲翻。
他纵上空中,左手暗捏雷诀,将剑一劈。雷声震响,一道闪电冲霄而下,射入海内,整个海水亮了一亮。
一条身影立时飞了出来,飘在空中。
唐小峰落在船上,收回飞剑,看着这个被自己用雷诀逼出的女子,虽然这个女子从外形看去,与刚才显露在他和枝通使面前的“胡二娘”一模一样,但身体却不再是半透明的,毫无疑问,这个才是真正的胡二娘,而刚才那个,只不过是用海水化出的分身罢了。
胡二娘笑道:“你这孩子还真是有点本事,模样儿也不错,让人喜欢,你可要加入我们?我可以说服老大,让你做鬼斧山的三当家。”
唐小峰道:“能不能我做老大,你们做我的手下?”
胡二娘道:“你这娃儿野心倒是不小,只可惜,要想做鬼斧山的大当家,你的本事还嫌不太够来着。”
唐小峰耸肩:“不能做老大,那就没什么意思。”
胡二娘冷笑道:“就算没什么意思……却也比死了要好!”
唐小峰哼了一声,想看看这个女人能弄出什么名堂。就在这时,从胡二娘的双目中竟爆出一种诡异的红光,虽然不知道她在搞什么鬼,唐小峰还是下意识地想要躲开她的视线。
但是迟了,就像有一种强大的能量牢牢地束缚住他,让他逃不开,躲不掉。他感到自己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像是在燃烧一般,炽热万分。他强行用剑气在体内流转,却怎么也无法摆脱这种桎锢。
在他旁边传来一声嘶吼,枝通使猛掐着他自己的喉咙,跌跌撞撞地冲了几步,紧接着身子便爆炸开来,碎裂的肉块散落在地,如同被点燃的蜡烛一般,一块块地融化成血水。
唐小峰大吃一惊。
他感到自己的咽喉像是要冒出火来,同时也知道自己马上就会跟枝通使一样的下场。但他不知道胡二娘是怎么做到的,仅仅是眼睛,他仅仅是在看着胡二娘的眼睛,为什么却会陷入这样的绝境?
胡二娘的脸上闪现着嘲弄,下方的这个少年虽然精通剑侠之术,但他显然没有对抗仙术的经验,以至于如此简单地就被自己利用五行之气勾动肺火,发动“洪炎入鼎”之术。
见唐小峰虽然昏昏欲倒,却还能凭着剑气勉强相抗,没有像枝室一样炸开,胡二娘再次冷笑一声,想要发动更多的洪炎之气闯入少年体内,只是还没等她继续,只见剑光一闪,这少年已闪电般跃起,一下子就飞入了海中。
胡二娘暗自一惊,心想这少年明明已被大量洪炎之气侵入体内,居然还能摆脱她的魅术,如此毅力,实在是不可小窥,心里更是下定无论如何要将这少年除去的念头。
她双手一抬,无数水龙冲天而起,又撞向大船,大船立时四分五裂。胡二娘冷笑道:“你若是上天入地,我还拿你没办法,你跑到海里,难道还想活命不成?”
身子一扎,如鱼儿般扎入海中,她心知唐小峰绝不可能逃得太远,于是在水中游来游去,想要将他找出来,然而不管她如何寻找,就是无法找到那少年身影,心里不禁暗自奇怪。
她却不知道,在她入海的那一刹那,唐小峰却又从海里窜了出来。
在落海的那一瞬间,冰凉的海水冲刷着唐小峰的身体,让他多少冷静了一些。他看到胡二娘操控浪花和海水的手段,自然知道躲在海里根本不是办法,更何况他虽然会水,却不是鱼儿,不可能在海中闭气太久,于是马上从船底绕了过去。
胡二娘毁船入水,他把握时机,从船身的另一端跃了出来,落在缓缓下沉的甲板上。
虽然想要御剑飞走,但体内依旧是燥热难支,他跪倒在甲板上,双手撑着身体,硬是咳出了几口鲜血。
逃是逃不掉的。
他深深地清楚这一点。
更何况,虽然枝室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但自己既然已经跑来保护他,却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这一点实在是让唐小峰感到火大。
内心的愤怒和活下去的渴望,让唐小峰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样放过胡二娘。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胸腔内的闷热和痛苦,集中所有的注意力,将自己的神识,以及强行逼出来的红华剑气,全都注入飞剑。
胡二娘在海里找不到他,早晚会飞出来查看。
在她出海的那一瞬间,就是自己的机会。
也是唯一的机会。
越是绝境之下,越能激发一个人的潜能。在这一刻,唐小峰不但没有被体内的洪炎之气击垮,心灵反而冷静到了极点。他静静地持剑半跪在那,任由残船一点一点地下沉。清冷夜空中洒下的月光,深蓝海面上晃动的粼纹,竟全都被他清晰地掌握在心头,一丝不漏。
一小块阴影在海面上浮现,海水漾出几不可察的波痕。
唐小峰突然出手,飞剑划破虚无,连空气都被刺出焦味。在水面分开的那一瞬间,剑尖竟是无巧不巧地从分开的水纹刺了进去。
紧接着听到的就是一声娇呼,胡二娘鱼跃而出,同时洒下殷红血水。
唐小峰一眼判断出,这女人虽被当胸刺了一剑,刺穿的却不是心脏位置。眼见她落在海面上,惊恐地扭头看来,唐小峰召回飞剑,放声大笑:“你中计了。”
怒腾而起,朝胡二娘一剑斩下。
胡二娘大骇,她本以为唐小峰落海后纵然不死,也必定会被体内的洪炎之气压制得无法动弹,却没想到在海里没有找到唐小峰,出来后反被他暗中偷袭,刺了一剑。眼看唐小峰杀气腾腾地斩来,她吓得一个扭身,乘着一朵浪花疯狂逃去,连回头看上一眼的胆子都已失去。
她却不知,唐小峰残存的所有剑气都用在刚才偷袭她的那一剑上,现在这一斩,不过是做做样子。
眼见胡二娘逃走,唐小峰苦笑一声,紧接着就扑通一声,落入海中,连灌了几口海水,快速地往下沉去。
他连游泳的力气都已失去。
就在这不断的下沉中,他昏昏沉沉看到,有什么东西向自己游了过来。是人?是鱼?他已经分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