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发生的事?"见小宫女这模样,只好转而问小非小常。
小非小常没料到小姐说是去德阳宫,却一直听墙角,知道已经纸包不住火,想到缘儿的无故丧命,眼睛就红了。
"前天晚上就整晚没回来过。"看了眼那个埋头战战兢兢的小宫女,叹口气,"奴婢们派了好些人去寻,都没个结果,皇宫这么大,又不能兴师动众,直到第二天晌午时候,从东宫那边的小六子送来消息,缘儿已经殒命了。"
慕容儇儇无声地望向魏陵鄢,魏陵鄢无动于衷,仿佛已经脱离了这个空间,站在专属他的领地里,打量着她。她转回头,不愿再看他,魏陵鄢蠕动了嘴唇,没发出半个字。
"仔细打听了后才知道,这几个死丫头,闯了这么大的祸!"小常接着小非道,吸吸鼻子,"那天她们三个丫头,不知怎的一大早就兴冲冲地跑了去了昭阳宫拜佛,听说那里有座早就荒废不用了的小佛堂,出来的时候,遇上了太子身边的大总管常公公,常公公是出了名儿的阴晴不定,二话不说就命人架起三个丫头施了三百宫杖。缘儿往常就是一副爽利的性子,冲撞了几句,打得更狠了,没到半个时辰就趴在地上咽了气。常公公命人将她扔到了城郊的乱葬岗,昨儿个才找到的。"
"另外两个呢?"慕容儇儇紧声问。
"在昭阳宫的佛堂前趴了一晚上,她们身上受了重伤,昭阳宫外本荒僻无人的,谁能来就她们?"
"殿下,"一名宫中妇人忙不迭地摇摇晃晃跑来,一副天都快塌了惊恐。
"又怎么了?"魏陵鄢无力,终究,还是让她给捅破了这层他极力想要遮掩的窗户纸,然后她会离开他的。
"那、那两个丫头刚、刚才没气儿了!"妇人吓得说话都不利索。
风儿打着旋儿,从他们之间飘过,几个静极绚美的舞步,和着几片还青碧的树叶,秋还未到来就已经断了经脉,很像那三个消失在这世上的少女。
"呵,常公公是么?"慕容儇儇捋了捋被风吹乱的碎发,语笑嫣然。他以为他是谁?以为有个不可一世的太子当主子,他那条狗命就能比我们这些庶民贱婢的命值钱了?他,就可以任意践踏了?!凭什么?我不管这个时空的尊卑贵贱怎样划分,我只知道,我身边的人,谁都没有资格动,谁都没有!
她快步走向自己那间屋子。
"儇儇,你不要冲动!"魏陵鄢沉声道。
"这次不是,"她停在门槛前,咽下汹涌的愤怒与泪意,笑,"我发誓。"推开门走进去。
"你就不能再忍忍,再给我一点时间,哪怕半年,等我......。"魏陵鄢眼见事情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他有些惶急了,他唯一最大的死穴,就是她,很早前,在赫兰遇见她时起就知道。
"那是你的,不是我的,"慕容儇儇坐到花木妆台前,"至少,现在我们还不是同船人,放心,那个丫头的命,我一定会要回来的。"
"小非小常,"她将妆台上倒覆的铜镜扶起,"请进来一下,帮我梳妆,我要赴宴。"
到赫兰城的第一天晚上,那五个人因她而死时就懂得,这个时空的法则,她应该如何运用,可是偏不知悔改一味避让,直到今天终于被敌方狠狠敬上一刀,才肯彻底醒悟。魏陵鄢已经很好了,至少她所处的这座阴森可怖的皇宫里,他小小年纪便培植了自己的势力,能偶有所自恃而安然过了这些年。他应该也为自己挡去不少暗箭吧?她抚着脸,凝望镜中不太清晰且美得异常陌生的脸。
"谢谢"
"谢我什么?"魏陵鄢颓丧。
"谢谢你从赫兰城墙上把我放出来,谢谢你在入宫的时候,把手伸给了我,唯一不谢的就是你三番四次耍了手段将我强留在这里。"
"现在我宁愿把你扔在赫兰城墙上不管你!"魏陵鄢耷拉了头闷闷不乐。
"对,"她不期然转头朝他一笑,融化了所有坚冰,"那样是最好的,可是你说当初我们怎么就这么不开窍,不该的麻烦就不应该惹上身。"
"如今什么都迟了。"
是啊,迟了,今天才明白过来,她闭上眼,任凭小非小常两个为她梳妆,点唇描眉,再睁开眼望见镜子里自己淡妆轻施,唇如烈焰,美得不可方物,更兼一双银蓝色狭长眼眸,莹雪皑皑,能将人魂冻僵,碾碎。
"小姐,"小非小常姐妹俩抽泣。
"傻姑娘,哭什么,我又不是去上刑台。"
"没有没有,小姐说什么不吉利的话,您这一去,还会回来吗?小常舍不得你......。"
"小非会想念小姐和小姐做得饺子......。"
"行了行了,我还没死呢,等我哪天我死了,你们再发大水也不迟啊,都是能出嫁当人家媳妇儿的人了,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慕容儇儇满不在乎地挥挥手,想不到,她活得那么自私,狼狈的时候还有那么些人真心以待,幸也。
"小姐--,"小非小常两个抹抹眼泪,不满地埋怨。
慕容儇儇笑笑,站起身,拍拍两姐妹的肩膀,"好好将刚刚去了的那两个丫头入殓了吧,若是有家人,就加倍的抚恤。这是咱们云和宫欠他们的。"
咱们云和宫,每次慕容儇儇对他们说出口,他们底下的这些下人无不心里头感到异常温暖,她们从山南海北来,聚到这座偌大的金笼子,云和宫冥冥中已经不是短暂的栖身地,而是属于他们共同的家。
"不用小姐吩咐,奴婢们也是知道的。"小非挂着亮晶晶的泪珠。
"那好,"慕容儇儇伸展了下腰板,年纪大了,浑身骨头就不那么听使唤了。
"我走了,"不见,她在心里道,虽然没有勇气说出口。
魏陵鄢猛然抬头,血色从眼中一闪即逝,抓住折扇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指节分明。
扶住门框,慕容儇儇逆了一身阳光转回头,面上的笑,下一秒好像便要融化那光里,"魏小九,你小子可得留着那条小命好好活下去,我有预感,你将会是最后的赢家。"
"我知道,"魏陵鄢很奇怪自己还笑得出来。
"呵呵,果然天生'自恋'不自弃!"
"呵呵呵......。"
魏陵鄢呆坐在木椅内,心里空落落被剜去了一大块,痛而纹丝感受不到。他费尽心神捕捉,圈在身边的那双眼睛的主人,已经走了,栖息在银蓝色里的那抹月华,从指缝间偷偷溜走,熄灭,消失。
啪嗒,折扇掉落在地上。
她把她留在这座屋子里,驻进灵魂内的所有气息,一并带走!
他茫茫然走到了书房。
"殿下!"有道黑影从暗处现身。
他摆摆手,无力地吐出一句话,"帮我查出这件事情,是谁在背后指使?"
"属下遵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