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同一时间,许久销声匿迹的白子驹破天荒发来信号。
“大家来吃个火锅,顺便宣布一件事。”
梁左匆匆赶到曾经的办公室,没想到人偶师乐园那处房间竟然还保存完好,也没有被别人占用。
老白已经坐在里头,正在桌上摆放蘸碟。
他头发依旧一丝不苟梳拢脑后,银发下的面容带着几分轻快,也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好事,还是情况已经危及到没办法担忧。唯一能够判断的是,老白的确有重要事要讲。
“坐坐,梁左。”老白招呼道,哼着曲子将碗筷餐盘摆放好。
一会儿韩靖赶到,紧接着青筝也到了,她看起来已经恢复了原样,只是左耳戴着海神标配的耳钉看起来多了一点异样鲜活感。
梁左看向桌子:“这是……”
明明只有四人,眼下却有七副餐具,没有坐人的地方摆放着一块手指长短的铁片。
白子驹将铁片拧了拧。
那缺席的三人缓缓出现。
坐在梁左旁边空缺处的是六景,他正在专心致志坐着翻阅一本书,仿佛感觉到什么一样抬起头:“别管我啊,你们吃。”
他的面容依旧温和如昔。
另一个人嚷嚷道:“我要吃肥牛,肥牛!”
那是一副少年容颜,梁左在青筝的照片上看到过他,正是教授自己最初技巧、带着自己进入非凡之路的阿银,上一位尾指银戒。
“下次买吧,夜市里没有了。”紅缡脸带歉意道,完全不像是梁左看到戴狐狸面具的冷艳红戒。
白子驹脸色如常,甚至还带着淡淡笑容:“吃,大家吃。”
四人都默默用餐,期间夹杂着阿银的阵阵抱怨,紅缡的轻声安慰,以及六景不时自说自话。
这就是五指戒完整的样子。
他们昔日的影像不知何时被白子驹偷偷储存了下来,此时大家共同围坐一起,仿佛一切都还在的样子,破镜仿佛又一次重圆。
梁左越吃越难过,几乎没有勇气看那三位只剩余过去影子的同伴。
白子驹开口:“现在我宣布最后一个任务。”
他看了看三人:“我一直以为或许能够完成最终的任务,我们才算是圆满,可是到今天我才发现或许是我错了,一直以来都是我想错了……我给你们最后的任务,好好活下去,不管事以什么样的方式。”
“五指戒今日起正式解散。”白子驹看了三人一眼:“啼血的事也无需再操心,你们走吧,走得远远的。”
梁左想要说什么,被韩靖用脚踢了下制止。
“走。”
白子驹吃着火锅,头也不抬,嘴里含糊不清:“你们和我已经没关系了,走,走。”
三人起身,走到门口。
梁左最后一次回头,白子驹嘴里鼓鼓囊囊的,他依旧在将丸子塞进自己嘴里,仿佛要将其他三人的分量一次性吃够。
阿银哈哈笑着说什么,紅缡则是在清理盘子,六景兴奋地说着他的新发现。
时间冻结,过去的影像永远停留在了这一刻。
别了,五指戒。
一个小时之后,门再次被人打开。
看到来人,白子驹露出意料之中的笑容:“我知道你会来。”
青筝看着他,用冷冷音调道:“如意盒,交出来。”
白子驹从兜里摸出一个小小的匣子:“如意盒就在这里,可以给你……这本就是给你的。不过,我要听你亲口说几句话。”
他站起来,走到青筝面前:“师傅,是你吧?”
青筝不置可否:“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事。”
“果然是这样……”白子驹摇头:“我早就该想到,一个来历不明的女童为什么会被师傅抱养进入灵霄镜,之后又让她来协助我进行无面人调查。”
“因为她本就是你,通过假死,你利用青筝的身份再次行走昆仑。”白子驹恭恭敬敬道:“徒儿白子驹,见过师傅。”
青筝手掌朝上:“如意盒。”
白子驹却没有给她,反而抓得更紧:“为什么要杀鱼念真?就是为了这个盒子,为了这个盒子里的……龙伯头颅?”
青筝瞥了白子驹一眼:“你什么都不懂。”
“所以我才想问你啊,师傅。”白子驹手指捏得都白发:“为什么让我们去做一件毫无意义的事,你原本就是无面人首领,却让弟子去查,就是用我们的命去给你做好伪装,是这样吗?”
青筝轻笑了一声,她一笑,整个容貌仿佛就有了某种奇怪的变化,不再是之前木讷不懂感情的青筝,明明五官依旧未变,整个人的细微表情却灵活了起来。
“在真正大势面前,个人生死计算不算什么。”青筝朝他伸出手:“东西给我,我知道,你一直不是喜欢我吗?难道给喜欢的人一个如意盒也做不到吗?”
白子驹惨笑:“可以啊,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不过,师傅你也应该知道,如意盒会随着宿主消亡而迅速分解,时间已经不足了。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玉瑱皱眉:“说。”
“为什么要组建啼血?为什么要让灵霄镜陷入这种尴尬境地?”
“很简单。”玉瑱语速很快,眼睛牢牢盯着白子驹手里的如意盒:“李侠骞和我产生了分歧,我想要无面人潜伏更深,汇集更多成员,他却认为应该出手了,否则失去先机。最终结果是我被他险些杀掉,无面人伏击那一次就是他亲自对我动真格。我布下一个后手,就是这样。”
“你说谎。”
白子驹声音大了不少:“根本不是这样。”
玉瑱突然变得不再急躁:“哦,那你说说。”
“你是战略性放弃了无面人。”白子驹毫不退怯与师傅、也是自己热恋的女人四目相对:“我这些年的调查已经有了结果。无面人前后方针转变巨大,从蛰伏和吸纳转型成以暴力胁迫公开利诱,前后领袖已换。你不过是利用李侠骞达到自己假死,安然脱离无面人的计划。”
白子驹顺着思路继续道:“你的真正目标,是海神。”
“眼下海神复苏,正是你最好的机会。这个如意盒,能够让你获取里头原本在不周山担任核心,多年计算信息的‘龙伯’头颅,你以这个作为砝码和海神进行交易,目的是成为他的代理人!”
玉瑱轻轻拍掌:“三人之中还是你最聪明。那么你是要和我一起吗?还是说公布我的罪行,让昆仑来审判我?”
白子驹咬牙:“我只要求你退出!”
“退出?”玉瑱以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白子驹:“可能吗?别傻了,小白。你知道我耗费了多少心力才到了这一步吗?”
白子驹突然吐出一口血来,软软倒在地上。
玉瑱一把将如意盒控制在手中:“你的每一个习惯都在我掌控中,不过在火锅里做点手脚,别忘了,我是你师傅。”
打开如意盒,里头却没有龙伯的脑袋,只剩下一支蝴蝶发簪。
玉瑱一时间愣住了。因为这东西她太熟悉,忍不住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发髻处。
“师傅……当初你说最喜欢这支发簪,拿龙咆刀时落在了不周山,我这些年除去调查无面人,都在不周山残骸里找着……”
白子驹努力靠着墙壁,脸上一片惨白:“终于找到了。”
他摊开右手手掌,那里躺着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匣子。
“一个如意盒,装着龙伯的脑袋,另一个,装着你最爱的发簪。你要哪一个?”
“幼稚。”玉瑱捏碎发簪,一把抓起白子驹手里的如意盒,打开后里头发现依旧是一支蝴蝶发簪。
“错啦,两个都是。”
白子驹露出恶作剧的笑容,慢慢摸出一根烟,他手指抖得太厉害,怎么都没法将烟塞在嘴上,最终落在地上,双眼中那股玩世不恭的神采终于停止。
玉瑱扭头走到门口,就在要推开门时她回头。
走到白子驹身边,她将烟塞进白子驹僵硬的嘴唇里,捡起地上的蝴蝶发簪握在手心。
“逆徒……”
玉瑱低声道,随手一把火点燃了烟,转身关上门。
火焰越来越大,将白子驹的身体包裹进去,吞没了五指戒最后一任头领。
阿银依旧在喋喋不休讲细碎,紅缡安静地笑着,六景低头认真看书。
他们终于再次聚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