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梁左回归,焦头烂额的龚喜原本拧起的眉心终于舒展开来,连连喊了两个好字。他一把拉住梁左,上下查看,确定他没有什么大碍才道:“你这段时间去哪了?我们都已经把你加入死亡名单了,通信也完全捕捉不到你的频段。”
“当时陷入围攻,我只能藏起来,直到后来局势转变我才敢一路辗转回来。”梁左半真半假道:“水仙号他们没事吧?”
“正准备调度他们,现在不用给他们派新队长了。”龚喜突然道:“你大概还不清楚最近的局势吧,我给你讲讲。”
眼下双方进攻都到了最惨烈的时刻。
以太帝国援军由于元帅被贬尽数退走,于是原本的巨大优势又变得无足轻重,眼下昆仑方鱼龙府撤退,灵霄镜遭到重创,琉璃府殿后,蓬莱方千方百计想要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对方。
眼下关键一战将会决定双方的实力对比。
赢,蓬莱具有谈判的筹码。
输,昆仑卷土重来之时蓬莱再难抵抗。
“你看到外面了吧,基本上所有飞行器都出发了,我也要跟着候掌门一起去前线参战。”龚喜匆匆道:“眼下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去吧梁左,水仙号在外面。”
梁左再次进入水仙号,迎面一人不可置信看着他:“你……你回来了?”
女徒弟甄望舒扑到梁左怀里,双眼通红:“他们都死了,都死了……”
梁左嗯了一声,拍拍对方后背安抚:“边走边讲,我们没有时间停下。”
“我去开。”甄望舒擦了擦脸颊,飞快来到驾驶室,熟练地开始控制水仙号升空加速。
梁左这才注意到,她左眼下有一道很长的伤疤,被甄望舒垂下刘海尽量遮挡。
他坐在甄望舒身旁:“到底怎么回事。”
甄望舒低声说:“你走之后就出了事,当时在撤退……”
梁左以一己之力拖延,桑巴驾驶飞船按照队长嘱咐飞速逃离。
路上反复迂回,中途没想到竟然和一脸血的计元奎相遇,他和梁左失散了,只看到梁左陷入苦战,不知道还没有生机。
众人都沉默着。
突然计元奎开口:“有叛徒。”
所有人看向他。
“哪怕是布置陷阱,也不可能精准到具体一小块区域处,对方派遣的是一个近乎破法者实力者带队,还有完整编队、战争兵器,目的性很强,显然是早就知道梁左会来。我们这些人之中……有内奸。”
计元奎提议:“为了安全,我建议我们所有人把武器交出来锁定,并且互相限制,封闭气的运行,减少风险。”
这个提议被通过。
除了身穿“涅槃衣”的桑巴,其他人都解除了装备,相顾无言。
经过几个能量潮涌处,飞行器内一阵颠簸,突然计元奎狂性大发瞬间杀死了旁边的栾平,接着不知道怎样拿到了“枭首刀”砍向甄望舒,甄望舒险之又险侧脸避开,也被灼烧划破了一道伤口。接着她尝试和桑巴一起制服计元奎,桑巴却突然脸色痛苦,呕吐鲜血,竟然是之前就被人下了毒。
慌张之中甄望舒不顾一切逃离水仙号求救,不过她也留了个心眼,让灵猫留在舱内监视计元奎接下来的举动。
计元奎无法剥离桑巴身上的涅槃衣,竟然疯狂地用刀将桑巴给肢解,把他的皮连同涅槃衣一起收走,然后他四处搜索,发现并且捣碎了灵猫后迅速弃船逃走。
很久之后甄望舒才哆哆嗦嗦回到飞船,费劲地尝试控制水仙号飞行,可她怎么都控制不好,忍不住哭出来。
好在与此同时以太人援军赶到,破坏了器木府原本的信息封锁,她拼命发送信号,总算有自己人将她送回来。
梁左脸色铁青:“竟然是他……”
他也设想过内应,可万万没想到是计元奎。
甄望舒驾驶飞船,一点点朝着前方航行,梁左想要安慰她,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或许对方根本不需要安慰,进入战争的涡轮之中就再无男女老幼之分,只有活着和死掉。
每次直面死亡,都会让人心肠更硬,更难以相信别人。
梁左收到龚喜命令:“梁左,琉璃府的人还在负隅顽抗,前方有一个强力人物在阻隔,需要你去击杀。”
“收到。”
梁左看了看甄望舒:“我去了,你控制好飞船。”
说罢,他出了舱门,朝着斜前方迅速坠落。
外面是一处巨大的浮空平台,应该是器木府给打造的“连横营地”,用以驻扎守军,控制区域。
目标人物十分悍勇,一个人竟然拖延住了整整两个战队十人,他一身琉璃府标志性白衣,三滴紫红色水滴标志正是琉璃府招牌,一头短短卷发,面容年轻而坚韧,双手画圆,脚步稳健,周围人都无法突破他的臂围。
梁左看着他,他也看向梁左。
“你们让开。”
这是梁左唯一能够为这位好友做的,给他一个公平生死战。
之前围攻的两个小队都收到命令,会有“王牌”来解决这个棘手家伙,他们迅速散开来执行各自命令。
“没想到再次交手就是今天。”陈又廷声音之中依旧没有一丝一毫敌意:“各凭本事。”
梁左点头:“各凭本事。”
站在这里,梁左不再是梁左,陈又廷也不再是陈又廷,个人的身份已经近乎消失,只有两个生死阵营,蓬莱,昆仑。
如果梁左放水,哪怕没被陈又廷迅速杀死,也会让后方执法队就地处决。纵使他放过陈又廷,后面也会有另一个梁左去击杀,围剿。
这是一条绝路。
梁左手中“元气法剑”现:“我们都没时间了。”
“没错。”陈又廷一笑,双手上金色纹路浮现,两肩松垂,含胸拔背,头顶如悬,屈膝,张开臂膀:“来吧,梁左,痛快点。”
梁左浑身元气暴涨,飞龙显现,双目墨黑,只有中间一点白瞳,进入自己最强状态。
手中无形之剑近乎凝实,上面出现道道红色花纹,梁左看向眼前敌人,曾经背靠背的战友:“请指教。”
684太极之战
法剑刺中陈又廷小臂,却只是划破一条血痕,反而被其单手牵引往后拉扯,梁左脚下稳住,弃法剑改扫腿。
陈又廷退步,左手掌心向前迎,右手握拳收于腰侧。
太极以柔克刚就是如此,以极小幅度的辗转破解敌方攻势,这是慢。
梁左法剑再削其腿——改变陈又廷露出破绽必须以下往上。没想陈又廷不躲不避,迎面而上,大腿被无形法剑洞穿,与此同时他双手锤至梁左胸前,梁左面前张开单掌挡隔,被对方一拳擂中胸口,闷哼往后退了两步。
他不用看伤势都已经明白,胸口处必定已经塌陷下去,旁边心脏也受到压迫,要不是有另一只手掌缓解了一下自己说不定已经重伤不支。
太极以柔克刚,以快转慢,反击式动若雷霆后发先至,这是快。
伤势处麻痹感极强,这是陈又廷独家绝学阳极禁,利用强力麻痹封锁对手身体肌肉与气的运行,敌人与他打越打越弱,他则越战越强。
梁左无法再拖延,脚后跟一踏,手中法剑“御物”而起,一分二二分四,四道法剑疾驰陈又廷面门,陈又廷双手光芒大盛,画圆,抱球,无形之中仿佛他身体周围形成了一堵流动水幕,将法剑粘入内部,这是太极之中的“以圆化直”,以小胜大。
梁左与陈又廷可以说是两个极端。
陈又廷一身所学均来自于原本自己从小勤练的“陈氏太极”,后来进入昆仑也没有忘记自我,依旧以气为辅,围绕“太极”的概念与武学精神继续延展,越来越精纯,甚至他后来直接放弃了“宝具”如此诱人的模式。
以太极为核,专注,精纯,不偏不倚,不为外界诱惑,陈又廷一身本事全在一个“纯”字上。
梁左则是所学驳杂,不断更改思路,为了活下去,为了应对各种遭遇战和新环境,他不停改变改造自己,从炼气士到手机宝具,龙咆刀,蜂巢炸弹,定位传送术,借象体系,元气携带者,融合体。每一个都可以加以深度钻研挖掘,他没有那个时间也从未想过用一项本事衣食不愁,他如同海绵一般吸纳他能看到的一切知识,将自己的触觉散布四面八方。
俩人就像是物体的两极,互相印证,又无法再次靠近。
陈又廷终于第一次迈步前抢,他脚下轻盈,如同猫一样轻起轻落,偏偏不影响他重心稳固,看似缓慢,却只两步就拳至梁左胸腹。
梁左运起借象·云手,尝试捕捉纠缠住对方双臂,陈又廷却只一手反向缠绕住了梁左,他甚至一笑:“原来你学了我的缠丝手。”
缠住梁左苏杭手,陈又廷手中一采,挒住梁左双臂关节,肩膀一靠,梁左胸骨破碎往后踉跄,陈又廷再上前,手按梁左双手,拉,二靠,侧身肘击,梁左右臂彻底失去知觉,陈又廷低头避开梁左反击的“斩铁”反手上掤。
他轻轻一撩,梁左就如同破布袋一样飘向天上。
周遭突然没来由刮起大风。
太极·白鹤。
陈又廷身影消失在一片骤然而至的风中,再次出现时双臂张开,轻盈若彤白鹤,一击崩拳,将梁左从上而下砸落地面,陷入重重裂纹之中。
他落下的一脚却没有踩到原本已经被打得无法还手的敌人身上,只是看向身后方向。
那里,梁左咔嚓扭动被打碎骨头的手臂,那只手竟然又能够活动起来。
“超快速再生么?”陈又廷面无惧色:“拿出你最强的本事。否则今天死的人里一定有你。”
梁左接到的信息之中,陈又廷去年已获得了琉璃府英灵殿“四”的称号,这位昔日好友比起洛七月更强。
无法突破他的防御层,梁左就没有胜算。
舍弃宝具诱惑,自走自路的陈又廷此时强得可怕,梁左没有任何侥幸可言。
他双手握拳,全神贯注,不管生死,全力以赴,用尽所有所学,自己的一切经验和战法,和眼前对手决一胜负。
梁左和陈又廷都往前迅速靠近,再次拳脚相交,梁左最大限度使出借象之术,火烧身加持下他速度快到极致,加之化身存在,犹如三四个梁左围绕陈又廷不断围打。
武器,至少是以梁左武器库中的兵刃奈何不了陈又廷。陈又廷原本就是极为稀有的具有强悍阵地战能力的游击,反手超强,梁左的最强杀伤性“法剑”都无法突破他布下的网,法剑消耗巨大,梁左这么持续下去将会率先体能不支。
唯有面对面,近战中才能够找到撕破陈又廷“无懈可击”的方法。
陈又廷有阴极劲,阳极禁双重体系,前者以柔克刚,后者以阳锁阴,前后呼应守望,肉搏时这个双体系战法让金刚也会陷入下风,不断被蚕食,直到越来越迟钝麻木,被击溃。
他唯一的弱点在于速度。
讲究后发先至,步步为营,就失去了速度和先机。
梁左此时将自己的速度优势发挥到极致,不断围打试探,没有任何战法是完美无缺的,连破法者三个层次都有自己的局限性。
他只需要找到陈又廷的真正命门所在。
梁左付出的代价是急速消耗的体能力量,陈又廷依旧气定神闲,梁左才稍露疲态,他突然发难,单手压住梁左的“斩铁”,另一只手掤式上揽,气发神至。
“这招叫,太极·揽雀尾。”
被崩断整只手臂的梁左往后退了两步,断臂处麻痹得失去了感知。他单手尝试阻挡陈又廷第二步,被轻易拨开手腕,陈又廷虚握拳头正中梁左咽喉击碎喉结,同时攥拳头的手指弹开,梁左下颚也被击穿。
“太极·弯弓射虎。”
陈又廷突然低头一看,自己的左腰多了一道伤口,伤口很浅,却血流不止。
用手捂住咽喉的梁左失去了说话能力,却依旧双目牢牢盯住陈又廷,找到了,他的破绽。就是他出手的一瞬间,原本“浑圆天成”的防御阵势会自然而然流动,这是力量转移的必然。腰部是调动中枢,就是陈又廷动作那短暂刹那的破绽!
只是此时梁左已经付出了太大代价,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能有效击倒对方的时候。
梁左剧烈咳嗽着,眼前已经有些模糊。
陈又廷突然收起手势,气势收敛朝他走来:“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别打了你受伤太重再继续你会死的……”
梁左支撑着,突然眼前其他景物一片漆黑。
只有陈又廷的脑袋从脖子上落下,在地上滚了一圈滚到自己面前,和梁左四目相对的双眸中还带着之前的关切,温和又毫无杀意。
尸身慢慢倒下。
梁左看向尸体后面,祝迦叶手握逆刃无影刀,面无表情。
耳边突然接到了一个通知:“任务完成很好,回来吧。”
祝迦叶从呆呆的梁左身边走过,捡起陈又廷死不瞑目的头颅放在怀里,道:“抱歉,任务原本就是这么计划……”
杀手消失在原地。
梁左跪倒在地,看着昔日战友无头尸身,想哭,哭不出来,想喊,喉咙已经哑掉。他浑身发抖,嘴唇动了动,双手抱住头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