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子原以为是梁左装疯卖傻,可一番沟通之后得知梁左这两年的艰难,先是被灵霄镜出卖被捕进入玉京山金光洞,而后又被押到集中营各种拷打做工,最后差点被灭口。
比较起来,自己和韩靖在这边跟着孔明和后来的亚里士多德混就轻松多了。
“你真的在方寸山吗?”梁左好奇道:“那里不是无面人的地盘?”
“说来话长……现在这里已经是以太人亚里士多德的头儿了,我不过是给他打长工,你那位搭档还不是一样。”
“韩靖也在?”
声音明显高了一个调子。
青子不爽:“他不在这里了,前不久就出去了。”
梁左一阵失望:“那他去了哪?也没听到他在昆仑和蓬莱出没的消息啊?”
“你傻啊,他又不像你,一定是搞清楚状况才做决定。”青子说:“不过应该不久就会来找你的,你们是搭档嘛。”
梁左心情稍定:“你弄什么广播电台啊?准备成为搞笑艺人吗?”
“这是很严肃的项目。”青子不满道。
她绝不是闹着玩儿,而在于昆仑以太差距很大,从文化到观念到行为习惯。所以昆仑的方式在以太帝国那边是行不通的。
自从青子按照孔明遗志交代那样开始与以太人频繁交流,逐渐意识到了其中的巨大鸿沟。
比如说以太人从来没有“等人赐予”、“相安无事”、“平淡是福”这一类相对比较静止没有波澜的生存概念,对于他们来说,要什么就去竞争,去争取,去想方设法获得。
由于以太人生死观念并不强烈,有神鬼陵墓存在,他们可以不断从中复生,而代价就是和以太皇帝签订更长久的归属契约,为其守疆拓土。
以太人善战,也骁勇直接,爱恨干脆,说生死战就必须决出生死,性格相对比较爆裂一些,什么慢慢来、吃亏是福、忍耐才是人生真谛、退一步海阔天空对他们完全没用,也无法理解。
顺着他们的思路和文化观点,青子好不容易才将自己调到了和他们相近的频道,如此一来才获得了“粉丝”。
现在每天都有不少固定听众听她播音,听她讲昨天收到听众的困扰、疑惑、难处、纠结,获得片刻放松和宁静。
以太帝国的文化生活实在太少,军旅之中基本上都是各种高强度训练、搏杀,闲暇能够喝点酒就不错了。以太人酒鬼多,一喝酒就要闹事打架,现在禁酒令下达,他们更是苦逼,无聊地只能吃吃东西,喝点不够劲的饮料,又没仗打,日子郁闷。
骤然出现了一个“方寸山广播电台”,给这群精力充沛却又没法发泄的人一个好的途径缓解心理压力。
当然里头也有一些别有心思的麻烦家伙。
比如说前不久青子就开始收到骚扰信息,什么我要和你困觉,还有什么你穿什么内衣我想亲亲之类……青子都调整了屏蔽词,将这些信息完全筛选过去。
也有一些很暖的。
每天我要听了你的节目才能睡觉。
不听你的声音,我搏击时都集中不了精神。
能不能再说得久一点?久一点点也好哇,俺们都指着你的节目呢,大家都在讨论这个电台,能不能每天一直开?
无论好的还是不好的,青子都如数接纳,某种程度上这就是有粉丝之后的幸福烦恼。
当然她对于大问题还是头脑十分清醒的。
“方寸山电台”不能开太久,否则会引起周围各种探测器发现,但也不能太短,如此就达不到初步了解以太人生存状况,并且逐渐尝试给他们转播昆仑这边情况的目的。
孔明死之前早就筹划清楚,这个小小电台才是架起昆仑和以太普通人之间的桥梁,想要战争、争夺利益的说到底是上层精英统治者们,是昆仑,是两会十三府,是以太皇帝,是以太是元帅,普通人谁想要去死?
让海神打通炼狱通道,就是让双方远程沟通交流变成可能,哪怕仅仅是透过一小部分以太人,一点点缓慢进行。
古代君权神授的核心统治性就在于君隔绝了民和神之间的联络,导致君主变成了代替神治理世人,如此一来不得不遵守拥护君主。
这里就是打破中间通道,孔明尝试击碎双方构建的壁垒,让“以太人都是疯子战斗狂”和“昆仑人诡计多端不可信”两个不断被加深到根深蒂固于双方的印象得以松动,让他们用自己的交流、双眼来判断事实。
孙武的伟大在于尝试对拥有对自己生杀大权的以太皇帝阿卡西说“不战”,孔明的天才则是他发现了两个巨大统治集团之间那一道薄弱缝隙。
他们做完了自己能做的,让时代的齿轮加速。
青子知道自己非做不可,职业杀手从来都是承接了任务就一定要做到。这件事需要的是耐性,只要时间足够,潜移默化就能够有效果。
眼下让青子更在意的是梁左是怎么进入这个频段的?
方寸山精密的通信结构模块让它能够调整到极高频和极低频段,特别是还经过了加密,唯有穿入那条“银河通道”之后被乱流冲突,再到亚里士多德设定在炼狱的转发装置解码,之后才能够被收听到,听众主体在炼狱,以太帝国本国那边风险太大,很容易被封闭。
“这是我的新能力,可以调频,暂且算是FM在线收听和发送功能……”
梁左也觉得简直神奇,如果自己不具备这个能力就会对青子方寸山遭遇一无所知,继而也不会知道韩少爷已经从方寸山“出关”,更不会知道原来当初方寸山是以太帝国的空间站,进来的目的竟然是为了寻找到双方和平的协定办法。
他一边手动记录在手机上,一边和青子继续通话:“你多久能出来?”
“不知道啊,大概是世界和平那一天。”青子成为主播后很快就以“职业化”要求自己,对于何时何地她一直不怎么在乎,只要是在做喜欢的事就没问题。
“我能过去吗?”梁左问:“亚里士多德,在我们家乡的另一端,也有一个很有名气古人学者,同样叫这个名字。”
“我问问啊,等等。”
青子看向旁边的老头,对方瞥了她一眼,青子悻悻道:“不行。”
另一头梁左也没有太失望,毕竟是“敌国人士”,私下来往肯定是有所避讳的。
结合手机上记录的过往以太人经历,一个个名字都那么熟悉,关二爷,孔明,亚里士多德,凯撒,苏拉,屋大维,亚历山大,铁木真,拿破仑,阿提拉……他仿佛触碰到了一个巨大的阴谋,只是它具体是什么样子梁左依旧看不真切,道不明白。
心里更是迫切想要和韩少爷汇合,以他的脑子想必能够有一个大概的框架了。
“我有新任务了,下次再聊。”
梁左匆匆挂断通信。
青子也松了口气,她无论在方寸山做什么似乎都隐瞒不过以太谋士,之前她偷偷传递两页日记被孔明看在眼里,现在每一次广播亚里士多德都会要她调整频段,不断改变,以避免可能遭到追踪的麻烦。
“那是你朋友?”这个寡言少语的老人抬起有些发白的眼眸,古典式希玛纯双肩披挂白色外衣让他浑身散发出一股内敛谨慧的气息。
青子如实回答:“是。”
“和韩靖也有关系,你们之间关系应该就是这个叫梁左的人搭建的吧。”发现青子并没有否定,亚里士多德双目微光:“给我讲讲这个叫梁左的年轻人故事。”
青子有些急:“和他没关系,他什么都不懂的,也不够韩靖那么聪明。”
“不用着急,世界上的大事不见得都是由最杰出的人推动的,更多时候,勇气更重要。”亚里士多德摸了摸胡须:“给我讲讲吧,如果你不愿意,我就亲自去走一趟。”
无奈之下,青子只好开口讲起了和这个麻烦男人的过往。
偶遇于刺杀白子驹的任务,之后没想到他还愿意当自己是朋友,还曾经邀请自己进入他战队,再往后,俩人之间仿佛已经默认是老朋友了,无话不谈,也值得信任。
想想青子觉得无比怪异,我一个职业杀手,怎么就和这个家伙成了熟人了?
她心里涌出一种奇妙的感觉,那是怀念混合着不适、不安的复杂情绪。
梁左与其他人最大不同之处在于他总是能够轻易相信一个朋友,他也相信自己的眼光,而且面对困难甚至绝境都有一种奇怪的洒脱。不被昆仑看似和睦一片实则尔虞我诈的真实规则所影响,他继续我行我素,迈着自己轻快的步子,有时候摔个狗吃屎,有时候又能够得到大家的齐心合力帮助……
青子是不相信命运的,只是自己能够和梁左相遇,大概真的有人在冥冥之中拨动了世间琴弦,他让很多事情变得麻烦、危险,也让活着变得更有趣。
外面的变动通过梁左也让青子更清晰认知,方寸山看似困牢,却已经比外面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形式好很多。
至少海神依旧是保方寸山的,并且也乐于见得方寸山以太人给昆仑添堵。
“有点意思。”老人脸上皱纹舒展开来:“今天开始,每日两次电台播放,可以尝试从‘感情节目’转变到‘战场趣事’。”
青子立刻心领神会:“是说‘炼狱厮杀’之中的‘趣事’吗?”
对方颔首。
她心里清楚,这是另一个切入点,寻找炼狱之中战士们日常与昆仑人交战之中发生的糗事、趣事,从而淡化“敌人”的概念,开始以同等的视角叙述双方的行为。
青子开始转换身份为编剧,思考怎么写起一些“热心听众来信”。既要可信,也要具有鼓动大家积极性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