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 352:01:01】
距离再次穿越不到十五天。
京都,密云,天枢总部。
陈辰坐在空无一人的小型会议室里,双眉紧锁,目光放空。
要不是那微微起伏的胸口,显示着他还在呼吸,恐怕会以为他是一座凋塑。
枯坐了将近一小时后,身后传来滴滴两声,会议室的玻璃门横移开来。
一个穿着一身墨绿色制服、身材苗条的年轻女人,推着轮椅走进会议室。
“还在为那个计划不高兴呐?”
轮椅上,一位头发花白的耄耋老者,笑吟吟地看向陈辰,面容很是慈和。
“梁部长!”
陈辰立马站起身,恭敬地向老者点头致意。
“坐,别杵着。”
见陈辰依旧站在原处,老者羊怒道:“怎么,就你长腿了是吧。”
陈辰面无表情地坐下来,女人则将轮椅推到小会议桌的一端后,很自觉地退了出去。
“小陈,你制定的计划,没有任何问题。当时情况紧急,你的安排已经减少损失的最佳方案了。”
梁安道满是褶皱的面容上,隐约还有一些老年斑,但这位老者并没有表现出老态龙钟的模样,精神状态非常好。
所谓人老珠黄,说的就是当一个人老去之后,眼结膜中色素沉着,导致眼球混浊。
但这位长者的眼角并没有耷拉下来,一双眼眸也亮的很,甚至还有些清澈。
陈辰踌躇了一下,皱眉道:“我只是...只是...”
“愤怒?无奈?还是觉得自己无能?”梁安道的语气很随意,就像在说一件家长里短的锁事一般。
陈辰眉头越皱越紧,双手死死握着拳头,低头不语。
营救计划是他亲自制定的,他也料想到必然会有人牺牲,但三支作战班组最后只有彭洲、李忠、王好亮三位战士活着回来,这个结果是他接受不了的。
回归后的第三天,处理完江南分部的几件事务后,他就被召回京都总部。在得知组织几位元老,其实一开始就知道那三支作战班组有去无回的时候,陈辰心中刚刚建立起来的信仰,开始有些崩塌。
几位元老只给他说明了驻扎在废都南侧营地里的刑天有多少兵力,却没向他挑明大概有多少高手这一情况。
这直接导致他在计算战力与调度上,出现了极大纰漏。
如果他清楚知道,废都境内五级及以上的高手大概有多少数量,他不会做出那样的安排。
因为,那无异于让三支作战班组的二十三位战士,去送死。
谁都知道,营救人员越多越好。但当时情况紧急,距离临渊城最近的主城也有三千多公里。想要派遣大量兵力前往救人,除非有时空门。
但他们并不拥有这种逆天的能力,只能将临渊城内仅有的一支班组先派过去。然后从距离临渊城最近的几位坊镇与集市的作战人员临时集结成两支小分队,乘坐悬浮车火速施援。
包括袁令与两位茅山高人在内的三位,虽然都很强,但双拳难敌四手。若不是梁安道出面,请动临渊城上三氏族酒家的两位高手,那三位势必也会陷入一场苦战。
“就算知道这些情况,你又能做出什么样的计划呢?”
梁老的问题,瞬间戳中了陈辰的心思。
是的,以结果倒推,他当时就算知道废都境内的高级别修行者超过五位,又能如何?
陈辰心底模拟推演了无数次,虽然他极其不想面对,但却不得不承认,在整个营救计划里,那三支作战班组就是吸引敌方火力的诱饵。
真正能起到作用的,只有五位高手。
以陈辰的大脑,在想到这一层后,不难揣测出比这更残酷的真相。
此次营救行动的主角,其实就是那五位高手,作战班组不过是陪衬。甚至那些被绑架的行者,能不能真的救出来,也并不是最重要的。
要是能救出来几人,自然最好。要实在救不了,也没办法。
那五位实力确实很强悍,但毕竟不是神,刑天的行刑官也都不是好对付的角色。对方若铁了心,要将五人留在废都,完全做得到,只不过对方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当发现双方争夺的目标,只不过是十几个无关痛痒的猎物后,行刑官们都十分明智地选择了留手。没必要为了这些无足轻重的蝼蚁,拼掉自己的性命。
所以,对于几位元老来说,最终的结果已经非常好了。
西山营地的行者全员得救,被送去废都的行者,也活下来八人。几位元老一开始的预期,可没这么高。
活着的人欢呼、庆贺,大家都非常认可陈辰的安排布局,连几位元老都在视频会议中,笑着对他说了不少赞许的话。
但陈辰一点都笑不出来,他的心情非常复杂。
他开始不明白自己做的一切,是否真的有意义。
“就算无法做出更好的计划,我也绝不会让那些战士去送死!”
梁安道可是天枢的创造人之一,也是三位部长中最德高望重的存在。
从来没人在他面前说这种话,倒不是说他有多独断专行,只是到了这个级别,能见到他的人,都会掂量着自己说这种话合不合适,会不会显得过于冒犯。
简单来说,像陈辰这种涉事未深,还很稚嫩的年轻人,基本没机会面见这位真正的实权派人物。
“呵呵~”梁安道笑着扯了一下盖在腿上的毯子,然后用一种很随意的语气,反问道:“不然,你以为战争是什么?”
陈辰蓦地怔了一下,有些茫然地看向这位长者。
“这世上,没有不流血的战争。”
梁安道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腿上,满布褶皱的面容无比平静。
“华夏民族崇文,也尚武,但我们并不好战。在过去的时光里,我们经历了很多。”
“我们曾因为孱弱挨过打,被疯狂掠夺、倾轧,被冠以东亚病夫之名。也因为科技落后,被嘲笑、排斥,被那些发达国家视为只会捡破烂的乞丐。”
“这些话,现在说来平常,轻松得像是唠家常。网络上有很多年轻人很爱国,高喊着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但,只有真正经历过那段岁月的人,那个伟大时代更迭的参与者,才知道‘挨过打’这三个字,到底有多重。”
“如今,我们手里有枪有炮,还有比枪炮更强大的武器。我们不希望战争,但也不惧怕战争。我们并不想把战争带给他人,更不想他人将战火燃烧到我们的国土。”
“有些人以为自己查阅了很多战争史实,看了数不清的战争电影,或者记录片,就以为自己了解战争是怎么回事。尤其是,那些没有亲身体验过的人。”
“你以为战争会顺着你的心意吗?”
“还是说,在你看来,战争就是在电脑上罗列一堆数据,然后用你那强大的脑力进行推演、计算,制定出一个近乎于完美的计划,就能打一场漂亮的胜仗?”
“每一场战争,都会流血,都会死人。没有最终的成功,也没有致命的失败,最可贵的是继续前进的勇气!”
话到此处,梁安道停顿下来,微微有些气喘。
那张慈和的面容,略微有些泛红,但表情依旧无比平静。
就像一艘经历过海啸的船,在惊涛骇浪中破开时光,从彼岸驶来,停靠在岁月的岸边。
满布沧桑、沟壑纵横,却从未腐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