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烟淡淡，潮湿的细雨点滴坠下，伊云看着山脚下的众人。
各自分开去寻找自己的祖先长眠所在，跪伏于地，叩首行礼，口中念诵着那些让伊云至今都有些尴尬的话语。
“...捡钱啊！”
“太爷保佑...”
很显然，同他年龄相仿的许多人都是勉强应付了几句，声音很低，但长辈也未严格要求什么。
“家国大事，在祀与戎。看看你们这些小子，一点都不上心。”
“身体好些了吗？”
在一旁，仓吉讲师走了过来，他头发稀疏，有点太老了，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的，好似随时都会踉跄倒地一般。
“嗯。”
伊云随意答道，不是很想多说些什么，每当出现那种情况后，整个人都恹恹无力的，太过于疲惫。
“你如今觉得自己怎么样？”
“挺好的，但心有点乱。”
伊云苦笑一声，这段时间遭遇的事太多太多了，彻底打乱了他原先的平淡日子。
“不，你傲慢，浮躁，但又精锐，天生就是只雄鹰。”
“你第一天来学堂，我就看透你了！”
老人带着轻笑，那一年第一次授课，眼前的少年就让他差点暴怒。
“但你毕竟姓伊，流淌着你父亲的血液，虽然不愿相信，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真的变了。”
“去吧，按照自己的本心，飞吧。”老人那浑浊的眼睛肿含着泪光，嘶哑的声音一遍遍地响在伊云耳边。
忽然之间听到这些话，伊云感觉有些奇怪。
天际之上，不知是否为巧合，恰好一只苍鹰疾掠飞过，扑天而上，带着无与伦比的锐气，风都被它撕碎，凶戾的嘶鸣响彻了整片山林。
就在伊云突然想说些什么都时候，伊青天走了过来，大致的闲事都已是布置妥当，接下来的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交给伊阔海就是。
临行前，伊云扭过头去，说道：“我会的。”
祭礼的最终之地，需要伊家当代家主，还有伊家长子共同前去，也正是白岳山之巅。
登山长阶，共计三千步，每条石阶都如涂抹了某种白色汁液般，风雨难侵，岁月难磨，没有任何灵兽敢靠近，至今都无人知晓原因。
“仓师他，是什么来历？”
刚走了不过百十步，伊云开口询问道，事实上他一直以为仓师是从外地寻来的客卿，但他那渊博的见识和理解，绝对不是寻常之人。
这种感觉，愈发深重。
“他一直在保护伊家，或者说，保护你我，他是看着你母亲长大的，境界极高。”伊青天沉默了一会，最终开口说道，当年她离开不过数日，仓师便是寻来。
纵然在姬家地位超然，但，同样也有太多的敌视者。
伊云不再多说什么，沉心静气，神色严肃，这登山之阶压制灵气，几乎是一视同仁，算是一种另类的考验，若是不认真对待，真有可能登不上去。
最终约过了大半个时辰的时间，伊云满身是汗，爬完了最后一阶，终于登上了山巅之地。
远远望去，山间云岚起伏，白青茫茫，不禁暗叹自然之壮美。
下一刻，伊青天也爬了上来，全身都是酸痛之感，望向那正在欣赏山川之美的儿子，真是感觉有点老了，笑着说道：“怎么，要不你给这看看风水？”
“算了，我看啥都是天斩煞。”伊云稍微抿了抿嘴，开口说道，之前倒是看过许多风水大势的图录，但真就只懂个天斩煞，看啥都是天斩煞。
伊青天走上来就是一巴掌拍在头上，吓得伊云急忙躲到一旁。
灰色的祠堂并不是很大，甚至可以说有些破旧，带着岁月的积淀与沧桑，让人望而生畏。
“来，进堂上香吧。”伊青天望了几眼这片秀丽而浩瀚的山川，准备步入祠堂之中。
但久久没有得到回应，再度回头望去时，伊云已是呆立在原地，眼神茫然地看着前方。
“小云？”
虚幻之中，那诡异的一幕幕再次出现，如影随形。
他着那个长相颇似自己的少年，从山脚下，几步跳跃便登顶，此刻的他几乎成了一个血人，可想而知经历的怎样的激战，他手中拖拽着一只巨兽的尸身，头颅已是烂作一摊肉泥，全身似是黑狮，毛发宛如钢针，丝丝耸立，最为惊异的是它那流出的血液竟是乳白色的！
自山巅，如口泉眼喷薄而出，流淌而下，染红了大半片山体，很瘆人。
登天石阶的一片灰白色，是被它的血染出来的！
“我今天猎了一头狞兽，真想抓一只巨狰狞，那东西可威风霸气了。”
少年带着很质朴的笑容，张大眼睛说道，伊云回头望去，那道身影与自己的父亲重合，又再度模糊，始终看不清楚。
“你还要继续磨炼呢，客人可不是你。”
“切，没意思。”少年的声音中明显不满，一副不解的模样，这里是自己的家，为什么不能去吃那些好吃的东西？
一切轰然破碎，伊云这一次只是感觉眼睛疼痛，眼前有些乱影缭绕不散，并没有被直接瘫倒晕厥。
“又出现了？”
伊青天面露不解之色，他为伊云把脉，一切都很正常，只是心速有些快，但这没什么奇怪的。
“没事，我们去行祭礼吧。”
伊青天皱眉，还是不太放心伊云的状态，但一时半会又没有办法，只得进入了祠堂之中。
这里很空旷，一座墓碑矗立在正中央，除此之外，只有沿着漏光处洒下的尘埃光幕，蛛网弥漫开来。
“百世流芳”
很经典的碑文，也很寻常，没什么特殊的寓意，几乎普通的百姓家也都会如此纂刻。
“白山芝兰茂，青峰瀚泽长。”
这一句就很有意味了，但又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借着白青山脉，随意叙述一番罢了。
黄色的纸钱被石印按出道道轮廓，香火取出，还有诸多贡品都一一放置完善。
不一会的功夫，香烟袅袅，火光胧胧。
在祠堂中，迎着那火焰的灼灼光芒，两人相继行礼，叩首，尽管伊云不乐意，但还是在父亲的提醒下喊了几声。
“先祖庇佑...”
“伊云！”
全身猛地一个寒颤，左顾右望，寻找这声音的来源之所在，最终他锁定在了石碑之后的所在。
在那里，有一方很明显的凹槽，看那轮廓，应该是一块玉珏的模样，或许就是打开此地的重要之物。
“这是？”
“据说是我们伊家先祖留下的传承。”在他身旁，伊青天面色很是凝重。
“传承？”伊云闻言一震，是兰蕊提到的传承吗？
“是什么？”他追问道，或许这与他近来滋生的那些幻象有莫大的联系，兰兰似乎就是如此，几乎像是变了一个人。
“不清楚，可能是绝世秘籍，镇界神兵，在族内的撰记中隐约描述过一二。”随即，他又补充说道：“除了你，我们伊家从未有人对它动过任何想法，无论兴衰与否。”
如今，伊云也不知为何，真正来到此处时，没有过多的期待，但还是有了一分自己的猜测，神兵的可能性最大，因为兰蕊提到过的那柄“幽雨”，相对应的，所谓传承或许就是自己家族已失传遗留的神兵。
也可能有与之对应的绝世灵法战技。
二者无论得到哪一个，都将是一飞冲天，在这即将剧变的天地中都能成为至强者之一。
这如果是曾经，他绝对会激动，迫不及待地想打开这里，进去一探究竟。
但如今，如仓师所言，自己真的变了。
如每一代的伊家长子般，淡然而又平凡。
“我听到这里，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
“你想进去吗？”
“嗯。”
犹豫了许久，伊云开口答道，他不为什么灵法神兵而来，只想知道所谓传承是何物。
或许那声呼唤并不是真的，但，他有所感觉，这一切，似乎早已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