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宿迁城内休整了三日之后,周皇后的病也终于被城中的大夫治好了。县城府衙里安静平稳的环境和舟船之上摇摇晃晃,护卫兵丁,操船水员交谈呼喊的喧哗环境对于病情恢复,作用自然是不一样的。
崇祯和周皇后都是养尊处优之人,平日里紫禁城都没有出过。如今一路南逃,千里迢迢,虽然说他们也得到了整个船队最为细致周全的服侍,但难免还是没有适应。
好在,进入了南直隶域内,朱慈烺也不用再掩饰太多了,可以直接进入县城,利用城中的资源解决自己的问题。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成千上万人的行动,便是想要掩饰,也根本掩饰不了了。不要说四十里之外连绵数里,无比庞大的纤夫队伍,便是朱慈烺的这支不足千人的护驾船队,也十分显眼。
当然,都已经进入了南直隶,朱慈烺也不打算再继续遮遮掩掩的。如果他这边没有摆出应有的气势,反而令人怀疑。
但朱慈烺也没有过于招摇,只是为了更加方便地获取大军所需的补给和医药。而且,他之所以在等秦凯他们,除了对方因为疫病影响,行动缓慢,朱慈烺要确保自身的安全,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宿迁以南,运河难以行船了。
其实,在徐州的时候,萧容月便来提醒过朱慈烺,徐州运河段的水位过低,运河的不少河段都露出了淤泥滩涂,往南的情况可能会更差。
而朱慈烺随即派人去调查,也很快就找到了运河水位过低的罪魁祸首——地方官府。
原本,北京还在明廷控制之下的时候,为了保持运河的贯通,沿途官府都会派人时时维护各个运河段,以免周边的农户偷水灌溉农田,造成运河停航。
但随着北面不断传来各种噩耗,甚至还有顺军将会沿运河而下的消息。特别是刘泽清率领山东兵马南下之后,这些谣言就好像是最终得到了证实一样,各地官府连忙召集地方乡绅,动员农户掘堤引水,灌溉农田。寄希望于通过毁坏运河来阻止顺军南下。
只能说,南直隶的这些官员,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无能的废物。要是顺军这样就能被阻止,北京还会被攻破吗?
而这个愚蠢的计划,最终高兴的,便只有一直饱受运河争水之苦的沿岸农户了。
朱慈烺则因为这个,只能在宿迁改走陆路,所以他需要秦凯把那些马车,马匹都调回来,以护卫圣驾。
只要到了淮安城,一切平安,通过那里的漕运总督,巡抚淮扬路振飞,安然抵达南京就基本上是万无一失的事情了。
而这几天的时间,朱慈烺派去联络路振飞的信使也已经返回,但事情并没有十分顺利。早就已经收到了京城沦陷,帝后已薨消息的路振飞对这两个信使将信将疑,要求他们派出一个随驾的大臣,亲自来见他。否则,就以贼寇假冒处理。
并不知道李自成散播了假消息的朱慈烺只以为对方或是在拖延时间,调集兵马,或者就是出于某种原因,过于谨慎了。
但他最终和李邦华,倪元璐商量了一番之后,还是决定派出毛遂自荐的倪元璐,他和路振飞虽然不是同一年的考生,但年纪相仿,也见过几面,由他去打探情况,自然最是合适不过。
与此同时,随着朱慈烺派往南京,凤阳等地侦察的锦衣卫返回凤阳,南京城的情况,朱慈烺也大致了解了。便是李自成散播的谣言,他也终于得知。
如此一来,局势就有点微妙了。万一有人想要他们变成假的帝后太子,只要随便扣个贼寇的帽子,再杀人灭口,就很容易做到。
而且,南京城的情况和他预料的差不多,史可法原本已经领兵出发,准备北上勤王,但听到了各种谣言之后,又退了回去,最终除了和南京城内的一众官员扯皮,什么实事都没有做。
至于凤阳附近的兵马,近来也有调动的迹象,最关键的是,卢九德,对福王一脉忠心耿耿的凤阳监军卢九德,朱慈烺让锦衣卫特别打听的,早已经带着几十骑离开了凤阳,出现在了淮安城中。
而淮安城外,如今也驻扎着刘泽清所部的不少兵马,是敌是友,还很难说。
“现在那些纤夫表现如何?”朱慈烺扭头看向了刚刚赶回来的秦凯,问道:“有了医药之后,疫病的问题应该已经消除了吧?”
“回殿下的话,这些纤夫本来就都是身强体壮之辈,如今又都吃饱喝足,虽然淋了点雨水,但并无大碍,如今基本上已经恢复了。”秦凯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倒是小孩,有三个体弱的染病死了,还有一个妇人。”
朱慈烺听了,面色依旧不动,只是微微挑了挑眉:“疫病控制住了就好,那几个孩子的事情也要妥善处理好,给他们的父母每人发十两银子,到时候到了南京,再让他们好好安葬。”
“是,殿下。”秦凯拱手抱拳应道。
“现在情况有变,徐志彪,任宣,你们把麾下的兵马都调回来,手下的纤夫暂时交给另外两个千总负责。”
秦凯已经把车马都带回来了,徐志彪和任宣麾下的士兵倒是还在纤夫队伍中,不过四十里的路程,他们大半日就能赶回来。朱慈烺打算会合老部队之后,以一千兵马护卫帝后继续南下。
“如今纤夫的表现十分良好,并不需要那么多兵马压着了。淮安城外的局势不明,圣驾这里需要更多护卫。
秦凯,你也让纤夫加快行军速度,咱们之间的距离不能超过三十里,若是发生了意外,你们暂时不要管什么纤夫了,直接来救驾。”
“是,殿下!”几个刚刚回到朱慈烺身边的将领同时拱手抱拳,异口同声道。
“殿下,要不要直接派锦衣卫前往南京,让南京京营来迎驾?”周世显随即问道:“若是南京方面知晓圣驾就在此处,派出迎驾兵马,或许那些肖小之辈就不敢轻举妄动了。咱们就在宿迁城中守着,也不怕他来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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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宿迁城守不了。”朱慈烺直接摇了摇头:“本宫这几日已经登城看过了,宿迁城乃是数十年前旧城遇灾之后新修的土城,本就不坚固,几十年风雨过后,因为缺乏维护,城墙已经多处倒塌,甚至还有被挖盗的情况,若是咱们被困在这里,叛军很容易就能攻破。
而且,我们也不能继续再这样干等下去了,现在凤阳和淮安的情况都不明确,那些心怀不轨之人,此时必然也在关注着南京的动静。若是南京一动,他们极有可能打算鱼死网破。”
“殿下的意思是,通知南京迎驾的同时,咱们按原计划继续南下?”
“没错,还是那句话,咱们越是大张旗鼓,那些心怀不轨之人能够调动汇聚的力量就会越少。相反,若是咱们畏畏缩缩,到时候想要争功的人都来了。就算咱们自证清白了,那些人会不会将错就错,也是很难说的。”朱慈烺继续分析。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特别是谣言满天飞,真假不明的情况下。所有人的抉择都会受到各种因素的掣肘,那些军头都不会卢九德,马士英,路振飞这些人可以随意驱使的。
换言之,他们精得很,在不确定情况的时候,绝对不会出手。但如果那些军头发现自己错了,要他们认罪伏诛是不可能的,将错就错,拥立福王,对他们来说反而是更好的选择。
毕竟,如此一来,拥立之功不说,连皇帝都有把柄在他们手上了。而且,已经有人在刻意传播他们这支队伍是顺军的事情了。
如此一番商议之后,朱慈烺很快确定好了接下来几日的各项事务,倪元璐也当即出发,前往淮安面见路振飞,随便试探对方的态度。而锦衣卫也在周世显的安排先,当即南下,前往南京联络史可法。
朱慈烺安排完这些事情,等到手下将领老臣都退下之后,他在位置上坐了一会,又复盘了一下,确定各项安排没有什么疏漏之后,才起身往阁楼的窗外走去,没想到外面居然又下起了小雨。
然后,他便看到了潇潇细雨中,坤兴,昭仁,萧容月三姐妹在小婵,王承恩和一群官员女眷的侍奉下,刚刚逛街回来,淡青色的,湖绿色,淡红色,白色的衣裙映入朱慈烺的眼帘,宛如一卷优美的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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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从府衙外回来,此时正在府衙滴水的屋檐下,嘻嘻哈哈地相互拍着对方肩上沾上的雨水。
小昭仁进城几日,终于实现了零食自由,此时两只手都抱着一包又一包的糕点。她看着周围的大人在拍雨,也想拍,但是又没有手了,只好一直眼鼓鼓的看着。
然后,她就看到了正站在窗口看着他们的朱慈烺,激动得跳了起来,两脚就好像扎马步一样,双手还抱着零食在胸前,大喊道:“哈,朱……”
后面两个字还没喊出口,小昭仁就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忽然停了下来,但其他人听到她的叫喊,都不由得疑惑道:“猪?”
然后,众人往小昭仁看着的方向看去,便见朱慈烺站在了窗口,正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