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辽东的大战暂时告一段落之后,朱慈烺又把主要精力放回到了内政的治理之中,原本在山东登州的行政班子也重新搬回了南京。
辽东存在着大量的荒地,需要大量垦荒的百姓,基层行政也需要大量管理人员,这些自然需要许多已经在山东,南直隶锻炼过的,经验丰富的管理人员,其中许多便是朱慈烺麾下明军的家属。
要知道,几十万明军及其家属才是朱慈烺赖以统治的根基,山东,南直隶,甚至是江西的老明军家属,而明廷的官吏自然要吸收,但这些人只能是被吸收进朱慈烺的新的体系里面,而非在其中自成体系。
“辽东的税率稍微改一下,百姓的所得,前三年免税,后面每亩一斗依旧不变,若是大军自行屯垦的,免税五年,如果不足大军所需由山东运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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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慈烺一面看着手上的奏折,一面下令道,张名振,周世显站在一旁仔细地听着,书房里另有官员记录撰写。
“还有,江西乃是牵制两广,福建的关键,大军务必保障地区安全,确保战时可以及时做出反应。”
朱慈烺刚刚说完,又马上想到了什么,转身看向了张名振,微微挑眉道:“对了,侯服,现在有多少管庄到辽东了?”
“回陛下的话,目前第一第二批三百五十人已经抵达沈阳,第三第四批六百人目前已经启程,还在路上。”张名振拱手拢袖回答道。
“南方两广,福建三地的田亩清查得如何?”朱慈烺点了点头,又继续问道。
“陛下,福建各处大部分都已经查清,目前在耕田亩约十四万顷,两广预计有近四十万亩,但是大约有十几万顷土地是难以统计的,广西南部州县距离遥远,桂西,桂南以及桂中的土司亦不配合,目前只清查了不到四成州县。”
“这三地的水利修缮交由侯服全权安排,到时候朕再调新兵协助。世显,你的锦衣卫要借着这个机会,查清楚这些地方的具体情况。
另外,辽东农户的耕牛种子以及土地分配,营庄的设立,候服暂且管着,朕再安排其他人负责。”朱慈烺顿了顿,然后又继续说道:
“三个月时间清查田亩确实紧张,但也只有这样,才能看出谁对咱们最忠心,最欢迎。除广西南部州县外,凡是申报田亩积极的官吏乡绅,该升官的升官,该多分些土地的就多分些土地,把这些表率树立起来,以后大家才会有动力做事情,才会明白做什么才是对的。”
“陛下英明,臣领命!”张名振弓腰以对,应和道。
塔读@ 要知道,广东,广西的土地并不少,地方宗族,乡绅土豪的力量也绝非当年的四川可比,更关键的是大西军一时间拿不出那么多基层官吏来重建新秩序,所以张献忠只能是当前这种,既承认原有地主,照旧纳粮,也从军中调集一部分管庄前来,以营庄的形式管理两省的自耕农,以及招募流民,开垦荒地。 相对应的,营庄收上来的粮饷自然不用再经过各级官吏的手,就能直接进入大西军的公库。虽然当前各个管庄已经富得流油,几乎都娶了几房小妾,但相对于曾经的大明官吏来说,这还根本不值一提,张献忠也还能容忍。 而乡绅地主,宗族土豪的粮饷,自然还是得大西军内部安排官吏征收,甚至有的时候还得派军队去镇压,合作必然是要合作的,张献忠其实也乐于将他们吸收进行政体系,军队体系,但他流寇的做风在某些地方还是不变,乡绅该交的粮饷还是一分都不能少。 不过,随着张献忠病重,孙可望逐渐掌权,这个内政天才开始发挥他的才能,按照孙可望的计划,地方治理全面开展,大西军再经过一年扩军,四支野战军最终要达到近八万的规模,各地的守兵也需要整整两万,更要升级大军装备。 而且,这个想要主管一切的大西平东将军正在盘算着将来收三成,甚至四成的税,没有足够得粮饷,便不可能养得出强军,去和占据几乎整个国家的大明争天下! 而且,大西军一直以来“以粮代响”的做法在占据了广西,广东之后,便不那么适用了,孙可望还打算从民间攫取更多白银和粮食,运行整个政权。 “张献忠现在情况如何了?”朱慈烺回忆完关于孙可望的军情之后,又问道。张献忠的性命如今决定着两广以及正在思明州的刘文秀的安稳,而朱慈烺需要一个借口来削藩。 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在没有闹翻之前,削藩这样的事情还得是需要借口才行。不过,最终的决定权在朱慈烺手上。 朱慈烺要做的就是在最后时刻拍板,换言之,朱慈烺既要做裁判,也要大义,所以他要一个借口,把目光都集中过去,然后众目睽睽之下正当削藩。 “还有,继续张榜,广开言路,让有识之士为新朝建言献策,朕要亲自考察,择优录取!”朱慈烺随即又补充道: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这几天有两篇关于‘华夷之别’的文章写的不错,让吏部尚书给他们两人在翰林院找个职位,朕过几天再去和他们好好聊聊。这件事要张榜公告,要让天下皆知朕爱才惜才,求贤若渴。” 所谓“开放言路,让有识之士建言献策,议政,然后择优录取”自然是朱慈烺拉拢开明知识分子,为建立统治找到法统大义,为接纳团结更多力量营造舆论良好环境的手段。 这种方式固然有很大的弊端,但现在还不是担心地主乡绅利益集团染指朝廷的时候,现在毕竟还是十七世纪,地主阶级依旧是统治者,朱慈烺需要拉拢他们,后面的改革才能有可能。 换言之,朱慈烺更担心所谓的利益集团不向他靠拢,所以他要在军事胜利之后,才需要用“官爵”来做一些交换,争取支持。 而且,让别人说话,别人去讨论,去争,然后再选择符合自己心意的内容去封赏宣传,朱慈烺才能在舆论中掌握主动权,进而笼络一批为自己说话的“喉舌”。 “是,陛下,臣这就下去安排!”张名振再度弓腰拢袖以对。 吩咐完这些事情之后,朱慈烺正准备去看观摩南京新建的火器工坊,一转身忽然看到了在一旁站了一上午的周世显,才想起来对方似乎是有什么事情要说,笑着问道:“世显,你刚刚想要和朕说的,到底是何事?” 周世显闻言,赶紧道:“陛下,臣想去广州,为国立功!” “广州?张献忠那里?”朱慈烺微微皱眉,看向了张名振。 • 如今南京城内各方汇聚,群星璀璨,可谓热闹非凡! 打了那么多年的仗,现在终于可以喘口气了,表面上自然是其乐融融,但军中朝中的各个实力派,又基本上隶属于不同的体系,在新朝的大旗和皇帝朱慈烺的压制下,明争没有,暗斗却是少不了的。 首当其冲的,便是此次北伐东征大战以来,真正意义上的爵位册封的问题,这已然成为了举朝上下的焦点所在。 原本,诸将暗暗较劲的是自己的战功,爵位与封赏,有得意,也有眼红的,还有不满,觉得不公的,许多不同体系的将领甚至因此生出了嫌隙。 最终,还是朱慈烺深入兵营,一手家国大义,一手动之以情,才把事情给按压了下去。 其实不止是派系的问题,便是张献忠的西王,李过的兴王,那些朱慈烺暗示下内阁大臣们的分化污蔑也引起了这两部人马对彼此的不满。甚至,有大臣明言不同意后者的册封,只能同意前面。虽说最终勉强被压制下去了,但这还是让张献忠和李过在麾下将领中都有点下不来台。 毕竟,李过如今是非常想要封王的,而张献忠却心怀异心,但又因为身体原因,摇摆不定。 若不是李过和张献忠的大军都部署在外地,对南京皇宫里的流言并不知情,恐怕日后两人再说顺西友谊的时候,众将士心中就免不得动摇了。 而孙可望听说李过一派的内阁大臣大言不惭地否定张献忠治理两广,击败吴三桂的战功,声称此不足以封一字王的时候,也顿感心寒,麾下白文选和王尚礼更是要去讨个公道。 最后公道自然没去讨,孙可望最终被刘文秀劝住了,刘文秀的性格就是如此,最擅长的就是委屈自己,成全他人,居功自傲的事情他必然不会做,就是被李定国和孙可望白眼之后,也好几日闷闷不乐,唉声叹气。 西营如此,大顺军余部的各位主将可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他们反抗明朝廷那么多年,最后接受了收编,忠心耿耿,没想着叛变的时候,居然还被蔑称为“国贼”,这口气哪里忍得,袁宗第,郝摇旗等人一天到晚吵着要去上谏,要不是李来亨,刘体纯,高桂英拦着,早就出事了。 这日,李过早早起床,然后便带着几个亲卫,策马直奔高桂英的府邸而去。他昨晚突然收到高桂英的密信,要他一早就到自己的府邸,说是有要事商量,李过自然不敢耽搁。 朱慈烺一直都在对大顺军余部表示善意,他知道李过没有称帝之心,所以倾斜了不少资源帮助其恢复元气,也十分尊敬高桂英,特地安排民夫为她在南京修缮了一座五进的府邸,可谓奢华。 而相对应,高桂英也没有所谓的帝王之心,他也没有儿子,因此也和原本历史上一样,让李过在各方面支持明廷的决策,在大部分事情上都和朱慈烺站在一条战线之上,双方关系看起来相当密切。 刚到高桂英的府邸,李过便撞上了高一功,一问才知道对方也是收到了高桂英的密信,前来商议要事的。 “皇后!”李过和高一功一起,拱手拜道。 大顺军余部诸将私下里依旧称呼高桂英为皇后,足见其内部的凝聚力。 高桂英原本正在舞剑,听到声音扭头看见李过和高一功,随即收起了手中的剑,亲切地笑道:“你们来了!” 李过快步上前,问道:“皇后突然召集我和高将军来,是有什么急事?” 高桂英随即招呼两人进屋坐下,然后也不绕什么弯子,看着两人,开门见山道:“朱慈烺打算把咱们大顺军拆开,李过你一部分,高一功一部分,还有其他人又一部分。” 塔读@ 且说,高桂英虽然性格豪爽大方,但绝不是粗心大意之人,在跟着李自成打江山的这些年里,她所历练出来的经验和才干,看人的本事,并不输给任何人。 “皇后是听到了什么消息?”高一功忽然站起来,拱手问道。他既是大顺军余部的二把手,也是高桂英的弟弟。 “嗯。”高桂英点了点头,依旧从容,淡淡道:“除了那份封赏的奏折,还有一份奏折,说的便是朝中军中各大臣将军的安排委任。据我所知,都是朱慈烺亲自审阅过之后,其中的各项委任自然就是他的意思。” 李过听罢,也站了起来,略有些着急道:“那封奏折如何说?” 李过倒不是紧张奏折的内容,既然高桂英看起来如此从容,那问题就不大。相比起来,他更担心朱慈烺会拿“兴王”这个爵位和其他东西要挟他,让他接受一些对大顺军不利的决定。 高桂英看了一眼两人,依旧谈谈地说道:“大军朱慈烺依旧给我们保留着,李过你自然是领军之人,至于兵额多少,这个暂时还不清楚,但应当不低于两万。” 说着,高桂英又看向了有些失落的刘高一功,笑道:“倒是要是恭喜一功了,据说朱慈烺要把户部尚书的位置给一功。” 高一功听罢,心中一惊,赶紧拱手抱拳道:“皇后,这个臣不知!” “哈哈哈,一功这是怎么了?”高桂英忽然笑道, “听说你在大军中治理有方,百姓安居乐业,朱慈烺看起来也是爱才惜才之人,怎么会不知呢?况且,按照辈分,你还是他叔叔辈的呢,既然让你去做这个内政大臣,你去便是了!” “皇后!”高一功低头道,他其实想留在大顺军,但朝中确实也需要他,这应该是高桂英和朱慈烺协商的结果。 “一功放心去便是了,但也需记得,朱慈烺认你这个尚书,不是因为你是高一功,而是因为你是大顺的高一功。” “朱慈烺这样提拔我大顺的将军,难道是想要咱们来帮他对付张献忠?”李过想了想,又有些疑惑地问道:“可他现在这样,就不担心我们兵也有了,粮饷也有了,不听他的指挥吗?” 对于这个调遣,李过其实比高一功更能接受,因为如此一来,大顺军的兵权便彻底握在了他的手里,高一功虽然升官了,但却没了兵权,也算是一种平衡。 “朱慈烺应当是决心要削藩的,而且决心还不小,此人在抗清战场的谋划如此成功,如今正是威望冲天的时候,其志必不在小!” 朱慈烺的谋划高桂英自然看得出大部分,那些手法算不得有多高明,但对于底层不知内情的士兵来说,效果却是异常显著的,但高桂英找来这两个人,则是另有苦心的。 “这些消息就算我今日不说,你们也很快就能知道。今天找你们来,自然不是专门说这个事情的。” 高桂英深深叹了口气,心中实在是担心两人被离间利用,皱眉道: “先帝仙去已经快四年了,咱们大顺和以前早已经不一样了,现在寄人篱下,实力已经不比当年,所以更需团结一心,分则败,合则胜,大顺最后的这点人,在你们两个的手上,你们可不能像张献忠那般,到了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大局。不然,大顺的这点血脉,迟早得被吞掉。 你们两个都务必记住,无论张献忠开出什么条件,你们都不要被离间了,也不要参与张献忠的争斗。更不要和皇上扯上什么关系,这些年来我也看明白了,和皇上扯上关系的,都没有好下场。 最重要的,是你们两个要精诚合作,在这朝中军中扎下根,自己壮大了,才能在任何时候掌握主动。特别是李过你,有事多和一功商量,不要莽撞。 朱慈烺既然让咱们保留大军,又让一功位居内政大臣,就不只是一心拆分削弱咱们,那咱们就继续配合他,听命行事。这个时候,最重要的就是认准局势。 我说的这些,你们都明白了吗?” “臣明白!”李过和高一功一齐拱手抱拳道。 其实,高桂英,李过,高一功都明白朱慈烺有意拆分削弱大顺军,使其为自己所用。 但就如同无数次面临抉择那般,其中必然是有无奈的,大顺军余部如今的实力并不够强。高桂英和李过,高一功都没有所谓的成龙之心,他们要的都只是手下的人全部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