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夜,将军府灯火通明,悲哭声不断。
苏浅璃坐在琉璃院里,听了一夜风声。
满脑子都是李琮烨的身影。
担忧他太过悲痛,身体撑不住,又害怕他身上的毒发速度加快……
直至天亮,她才在侍书的劝说下,进屋睡下。
不到一个时辰,院外再次响起痛哭声,还有僧人的念经声,苏浅璃再也躺不住,只好起身。
她刚掀开帘子,侍书疾步上前,端了杯温水。
伺候苏浅璃喝下,扶着她半倚在大圆枕上,侍书低声询问着可有想吃的吃食。
苏浅璃摇摇头,看向院外,“赵府来了谁?”
“回禀小姐,赵将军两个族兄,几个子侄,哦,赵小姐也来了!”
侍书看一眼院外,继续道:
“今日辰正,赵将军棺柩出城,回京,这会子府外围了不少百姓,兵士,都想送赵将军最后一程!”
赵将军虽然是德妃一党,爱权大过一切。
但他守边以来,抵御匈奴,鼓励边塞商贸,还算为百姓做了些实事,赢得了不少民心。
苏浅璃看着侍书,“殿下是不是要回京?边防交给谁?”
“是的小姐,殿下也回京,奴婢听说,殿下已经吩咐武进大人已经去安排了,边关交给王恭大人临时负责,朝廷派来的主将已经在路上!”
话末,侍书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躬身递给苏浅璃。
“三阁主托人送来了消息,请小姐过目!”
苏浅璃急忙打开,一目十行看完,心里一沉。
六子在信里说,蔡丽娘命人拿住了别庄的王嬷嬷,押回了苏府,拷问苏浅璃的下落。
当日事情紧急,苏浅璃只好寻了一副方子,几碗下去,长了一身疹子,借着天花传染之由,由王嬷嬷陪着去了别庄。
她这才脱身,迅速和南木通汇合,押送粮草北上。
没想到她远在榆州,消息不胫而走,连累了王嬷嬷。
一想到宛如亲人的王嬷嬷,此时被蔡丽娘关了起来,苏浅璃坐立难安,一把拉住侍书的手,“现在就安排,我们立刻回京!”
侍书看着她身上的伤,急忙劝道:
“小姐万万不可,您身上的伤太严重,还不能动身,殿下已经吩咐神医和武一大人留下来照顾您!
殿下还说,他安排完一切,就会北上来接小姐!”
苏浅璃一听李琮烨将乌苏神医留在榆州,心里越发焦急,执意要随同队伍回京城。
侍书一时劝不住,只好去寻李琮烨,讨个示下。
过了一盏茶工夫,侍书回来了,同来的还有乌苏神医和武一。
乌苏捋着胡须,把完脉,从怀里取出一个乌黑发亮的小瓶,倒出一颗药丸,递给苏浅璃。
“丫头,吃了吧!既然你执意如此,老头子只好忍痛割爱了!”
武一却是满眼欣喜,看着苏浅璃,满眼殷切。
“苏小姐,您还犹豫什么,神医的百宝丹,万金难求,可是外伤良药!”
苏浅璃一听,神色凝重,连连摇头,“神医,这太贵重了,小女万万不能领受!”
“吃了吧,权当是老头子替榆州城百姓谢你的护城之恩!”
“为国为家,小女义不容辞,只是这神药……”
看着乌苏固执的神色,苏浅璃内心一叹,顺着他的话道,“那好吧,多谢神医赐药!”
苏浅璃双手接过,抽取出帕子,就要藏起来。
乌苏瞬间看出了她的心思,捋着胡须摇了摇头,“吃吧,百宝丸对殿下没用!”
苏浅璃一怔,而后心里一叹,只好点点头,将百宝丸放入嘴里。
神药入口即化,微苦,还有也许酸味,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味道。
苏浅璃看着武一的神色,心里叹道:
“这样的神药,用在自己身上,实在是浪费!”
有了乌苏的保证,李琮烨终于松了口。
送走乌苏,侍书急忙回屋,开始收拾苏浅璃的行礼。
幸亏苏浅璃女扮男装北上,没有带行礼,收拾起来还算容易。
一个时辰后,苏浅璃被侍书扶上了马车。
躺下后,苏浅璃才发现马车已经做了改动。
平常的坐塌加宽了不少,还加了褥垫,她可以睡在马车上,少受一些颠簸之苦。
没过片刻,街上哭声大作,百姓跪了一大片。
赵云鹏的灵柩在百姓的哀哭声和群僧的诵经声中,缓缓出了榆州城,一路南下。
从榆州城出发时,寒风凌冽,战旗不展。
半个月抵达长安城外时,马车外下起了小雨,夹杂着冰渣,冻得护送的兵士瑟瑟发抖。
苏浅璃的马车挡了两层厚毡,纵使如此,寒风一紧,掀起帘子,冷得侍书忍不住背脊一缩。
她下意识看了眼榻上的苏浅璃,低声问道:
“小姐,要不要吃点东西?”
床榻上的苏浅璃闭着眼睛,唇色发白,微微摇了摇头,没有做声。
一路行来,她有伤在身,李琮烨下令放慢了速度。
但她大小伤一身,颠簸了半月,大些的伤口已被撕裂,渗着血水。
她每每痛得昏睡过去,又在颠簸中痛醒来。
如此折腾了半个月,整个人瘦得眼眶深陷,越发显得眼睛出奇的大。
此时,她躺在床榻上,双手死死攥着身下的被褥,咬紧牙关。
生怕自己一启口,呻吟便溢出来,令他们担忧。
侍书看着苏浅璃额头上沁出的冷汗,只觉得喉咙堵得难受。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心疼,佯装轻松道:
“方才殿下吩咐,今晚在城外驻扎,明日辰时,百官奉陛下之命,出城迎将军灵柩入城!
小姐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奴婢去给小姐做些,这一路上您都没有胃口……”
苏浅璃摇了摇头,沙哑着出声:
“大概收拾下,等会儿我们入城!”
“可是,殿下已经吩咐……”
侍书话说了一半,自知逾矩,立即噤声,躬身道了句“是”,便拿出箱笼里的包袱,收拾起来。
苏浅璃望着侍书忙碌的身影,神思早已飞出了马车。
明日百官恭迎赵将军,她一个女子混在其中,于礼不合。
再则,某些人绝对不会让她再待下去!
一想到要离开,她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自从赵将军病逝后,李琮烨忙着各种事务,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们近在咫尺,甚至有时能听见他的声音,却始终没有见过面。
她总感觉,李琮烨刻意避着自己。
到底为什么,她却百思不得其解!
侍书刚收拾完包袱,马车外出现了骚乱,她急忙掀开帘子一角,就发现主帐不远处,几个身着孝服的男子和赵虹英争执着什么。
主帐帘子一动,一身雪白的李琮烨走出了帘子。
武进推着素舆跟在身后。
只见赵虹英一身白色孝服,唇色苍白,红着眼睛,恨恨瞪着面前的叔伯兄弟,咬牙切齿道:
“好得很,你们中间哪一个没有受过我爹爹的恩惠,如今还没入土,你们就惦记着那点儿家产,我爹爹如果在天有灵,一定会后悔……”
“表妹,有本王在,谁敢欺负你!”
众人见是秦王李琮烨,急忙躬身行礼。
李琮烨恍然无觉,直直向赵虹英行去。
“表哥,我害怕,祖父病倒了,爹爹他又……”
赵虹英泪流满面,话还没有说完,身子一歪,整个人朝泥地里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