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遇见柳临江的地儿,大约在秦阳往陈梁官道旁的尤家村附近,萧墙就算有钟掌柜的快马,从云水往那儿去,怎么着也得三五天时间,这么来回一下,那日子可就慢悠悠的过去了。何况他口中所说的灵木九州镇到底还在不在那儿,也是个未知数。
那里流窜的饥民山匪不少,自己要还穿着这身绫罗绸缎,在他们眼里那就是快行走的大肥肉,他还是不要去招惹是非了。
之前用午膳的时候,他发觉这客栈里的锅底灰不错,他便趁着小二不察,悄悄用小石块儿刮下了些用油纸包着,折成小方揣进了衣衫里。
这东西看着不怎么样,关键时候可是能救命的。
毕竟山匪也不是吃饱了撑得慌,每天没事儿杀人玩意儿,像那些贱命一条全身最值钱的东西便是裤衩的穷汉,他们也懒得脏了自己的手。所以说,在那些官府管不着的是非之地,将这包锅底灰称作保命符也绝不为过。
时间尚早,他便想稍稍整理一下行装,装几件干净衣裳,明日一早也好快些离开。
让他在这儿吃别人用别人的,他可有些不舒服。虽说自己之前在萧家寨没少占族人便宜,可那一碗牛肉面、一支糖人儿值不了几个钱,他不在意还行。
他找后厨忙活的伙夫饶了几个凉窝头,又趁着他不注意,悄悄从那笼屉里掏了俩烧饼塞进衣服里。
就在他对着自己的战果洋洋得意,回到屋子将这些干粮好生塞进包袱时,屋外再次传来了熟悉的敲门声。
这三长两短,维持着大声却不聒噪的动静,自然是出自钟情那丫头之手。
萧墙将门打开的时候,却见她皱着个脸,看样子是被谁个招惹到了。考虑到自己是惹不起钟家千金的,那么能选择的不识趣之人,也就只剩下钟掌柜了。
“你爹又跟你说啥了?我看你这脸儿皱得跟包子似的。”萧墙打趣儿道。
“他……”钟情欲言又止。
“他让我明日跟你同去。”钟情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躲闪,颇有为难之意。
见状,萧墙拉着钟情在桌边坐下,又给她沏了一杯热茶。
“本以为是你担心我,没想到你只是不想在这冷天儿出门。”
萧墙苦笑道,毕竟她是钟家的大小姐,在家多半也是五指不沾阳春的香饽饽,怎么可能跟着自己到处抛头露面的呢?
萧墙这张嘴里冒出来的话,让钟情有些恼了,眉头一皱微怒道:“行行行!是我娇气行了吧?”
说完便将脸转过了过去,就连萧墙刚沏上的热茶也连着茶托一并端了过去,感情这丫头生气归生气,却不会亏待自己。
萧墙见她不理自己,一想到从前萧乞儿生气,萧二十在边儿上厚着脸皮哄人的样儿。
他便依葫芦画瓢道:“呐,说不准……你跟我出去没准是件好事儿呢?”
这强词夺理的话入耳,钟情便闭不住嘴了。
“我这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跟着你出门,怎么就成好事儿了?还是说,我就该雇顶八抬大轿抬着,大小姐嘛!定是不亲自走路的主儿,对吧?”
萧墙原本是打算拍马屁哄她高兴的,哪晓得这丫头的年纪不大,嘴巴却如此厉害,怪不得商海沉浮了半生的钟掌柜说不过她,感情是这样。
“你想想,这外面白雪皑皑了无人烟,若是放平了心态,万一发现什么好看的玩意儿,这天底下你我便是独享,多赚?”萧墙陪笑道。
听闻此话,钟情嘴角抽动,冷笑道:“呵?怎么?如今又轮到你一个猎户出身来教我权衡利弊了?是不是日后还得你教我做生意呀?”
这话出口,萧墙是彻底哑了火,不由得在心里佩服了一遍萧二十,从前他都是怎么把自己老娘给哄好的……
他不出声儿,钟情正好趁着这个当口喝茶润了润喉。她还真想看看这家伙嘴里还能说出什么花儿来,自己有的是时间跟他耗。
夸她没用,权衡利弊也没用,萧墙没办法,便只得学着萧二十从前最狠的招儿。
只见他嘴角一咧,也不看着她了,站起身来板着个脸,学着他那老父亲的模样,阴阳怪气的咧咧:“不敢不敢!我哪敢呀?我一个穷乡下孩子,哪儿配给千金大小姐说教?是我冒犯了,您呐,还是另请高明吧!”
说完,他还不忘学着某人的模样,甩了甩袖子,赌气坐到床榻边去了。
这话听完,钟情真是有气没地方撒,明明是他自己失语胡言,怎么如今却成了自己的错?等她转过头来,发现萧墙还真就赌气坐在床上,将脑袋给转到那边,只留给自己一个背影时,她便开始思考自己刚刚的话是不是说得有些过了?
“喂?”
无应。
“喂!”
“我有名儿!俩呢!”萧墙喊道。
这话是喊出来的,钟情长这么大还没见几人对自己发火的,他萧墙可是人物啊!
只见这小丫头走到他背后,一把挽住他的脖子,然后用尽了吃奶的劲儿扼住了他。
从前萧二十说完这一通,等着的可是萧乞儿的甜言蜜语,怎么到了这丫头这儿就变了模样?她的手劲儿还不小,这一下子过来,萧墙还真有些喘不上气儿了。
“你干嘛?!”
萧墙又不好直接碰她,毕竟男女有别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自己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萧乞儿的言传身教,对他还是有些影响的。
“好啊!你还学会甩脸色了啊?!我问你!明儿带不带我?带不带?!”钟情一边说,一边加强了手劲儿。
胳膊的劲儿可比手腕大多了,萧墙只能服软,“行行行!姑奶奶我错了行不行?是我话说错了。”
见他服软,钟情这才松开了手,萧墙摸了摸自己被勒红的脖子,“姑奶奶,你是真打算杀了我啊?!”
钟情瞥见那上面确实有道红印儿,这才面带内疚道了句歉:“我……我以为你的身子骨好儿,哪知道你这么吃不上力。从前我在家里,跟那些家里的亲随都是这么玩的。”
“那帮……都是练家子好嘛?你看我像吗?”
“不像。”
“那不就得了!”
估摸着是这声儿喊得大了些,萧墙能看到钟情那脸上的阴云又在冉冉升起。
“你吼我?!我爹娘都不敢吼我,你竟敢吼我?!”钟情脸涨得通红,就好似这脸蛋儿下真就充斥着咔哧作响的火苗子般。
她一生气,萧墙就突然佩服起来自己的老爹来,更是明白了当时他那句恼急了的话。
“老子南征北战都没叫过一句难,哪晓得这女人比敌人都难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