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头想起一出是一处，萧墙起先还觉得她至少能有点底线。当她这话从嘴里冒出来的时候，他就晓得这丫头确实病得不轻了。

“莫姑娘，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你当我傻吗？成亲自然不是真的，但若我成了柳家的人，兄长到时候就算不放人，也不可了吧？不看僧面看佛面，他总不能连玉公子的面子都不给吧？”

莫寻白有着自己的算盘，却唯独忘了萧墙这个当事人的感受。

“你觉得我会同意吗？”

萧墙冷冷瞥了她一眼，他不懂男女之事，只觉得寻白是个可怜人，自己这才对她关照了些。

至于成亲什么的……他压根就没那个概念。何况自己不过是柳临江身边的亲随，就算尊嫡入族，那也是个血统上的外人，与她门不当户不对，莫沉凉能同意才是真的有鬼了。

他有想过待这一切结束过后，自己看遍万水千山，再回秦阳深处，一盏青灯一座小屋，安然度日闲云野鹤。当然……莫寻白这样心向江湖的人，绝不可能是站在自己身边那个。

“那怎么？难道我堂堂莫家大小姐还配不上你？”

莫寻白话带三分不满，却又有着女儿家应有的娇羞，一时间让这山野出身的少年不知该如何接茬。

眼瞅着宴席将至，他也不好在这儿与她多费口舌。毕竟现阶段的凤凰阁内危机四伏，内鬼身份不明，眼下这才是重中之重。

萧墙没理会这小疯子，走出屋去跟着莫家的护卫四处巡视。

这些四处张罗的下人大多是分家子弟，他已让人挨个搜查，确保他们什么没有带着什么家伙。如今他也顾不得打草惊蛇了，这场宴会之后，他们便能去往长安，总归能离开这呆了许久的陈梁城。

这会儿，康叔也跟着莫家的亲卫弟子去了莫沉凉所安排的地点，等待着宴席开场。

应邀宾客纷纷入阁，这里面又不少都是当地有头有脸的大商人。莫家虽没有柳氏那般底蕴雄厚，但在这陈梁地界能够所以不二，也是多亏了旗下的分支旁系支持。

萧墙不认识这帮人，只见他们穿金戴银，想必都是些体面人，所以便不做过多的猜测，跟着自己信得过的几位侍卫去看了看名册单子。

祈湘莫氏、吉山莫氏、泾源莫氏的家主都到了场，唯独云水莫氏的家主不在此处，这便不由得让他起了疑心。

这些都是陈梁治下的领地，莫沉凉将其交由旁系打理，自己坐镇陈梁，也是遵循了祖制，给予各氏族极大地自主权，这也是本地商贸繁荣的原因之一。加之这里面多是他的长辈，所以平日里对他们便是能忍则忍。莫家的子弟可并非人人谦逊有礼，萧墙看那莫莫、莫裹兄弟二人便瞧了出来。

这俩人是云水莫氏家主的嫡子，平日在云水骄横跋扈惯了，所以再不把萧墙放在眼里。只可惜他们虽是嫡子却非长子，他们的父亲为表忠心，这才将二人送到本家来，名义上唤作教导，实则就是“人质”。

“哎！狗儿哥，你说这些人穿的衣裳，到底有多贵啊？”

坐在后院磨盘上的小巴，一面吃着自己手捧碗里面的椒盐瓜子，一面看着这走廊里来来往往的公子哥们。

“你问我，我哪晓得？我只知道，定是你我这样穷酸小子，一辈子都买不起的东西。”

萧墙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用磨刀石打磨着自己那柄削铁如泥的匕首。

毕竟这是当年他抓周的时候，亲手从村长那里给抢到的。后来他才知道，这柄匕首正是萧二十当年征战沙场，所用长枪枪头，重铸而成的利刃。

萧墙不懂这些玩意儿，只知道他的匕首材质上乘，只怕放眼天下都实属罕见。如今萧家寨已经没了，也就只有这把匕首能让他有些念想。

“比起这些有得没得，内鬼的事儿查得怎么样了？”萧墙问到。

“你还别说，我真找到了些线索。”小巴话到此处，将手里的陶碗放在磨盘上，凑到萧墙身边压低了声音。

“我对了对府里的下人名录，发现这里面十有八九都是云水送来的弟子族人。”

听闻此话，萧墙再联想到那迟迟未到的云水家主，道：“你去告诉莫伯，让他多多提防，在家主和公子身边多派人手，我怕这宴席上……有些人不安稳。”

毕竟现在他们只是猜测，并没有云水莫氏谋反的证据，所以只能先让他们提防着。加之云水本就是陈梁下辖的几个封地里人口最多的，多送点人手好像也挺正常的，以此为据确实单薄了些。

“好，那你当心些。我怕……这帮坏家伙冲着公子来。若是公子有什么三长两短，康叔只怕真会扒了我的皮。”说这话的时候，小巴脸都冒着冷汗，看样子这些日子康叔对他的“教育”多少还是起了些作用。

“这个自然。”

萧墙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可就没什么底了。若是不出意外，内鬼便是这帮有反心的云水族人。可问题又来了，他们为何偏偏挑上这么一个公众场合动手？就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弑主上位般。

除非……有什么理由让他们不得不这个时候出手。

一想到这儿，他心里便有了个疑惑，趁着这会儿莫沉凉还不算太忙，他得亲自去问问。

等到了莫沉凉的住处，他刚敲了敲门，就听见屋内之人唤他进来。

“我算了算时辰，便知道你小子该来了，进来吧！”

萧墙轻轻推开门，这会儿莫沉凉已经戴上了鸾凤墨玉扳指，穿着一身灰黑色长衫，系着鎏金腰带，外披狼绒大氅显得格外有气势。毕竟他的身份是家主，该有的排场还是得有的。

“家主说算到我要来，想必心里已经明白我想问的事情了吧？”萧墙抱拳行礼到。虽说这动作不够标准，但莫沉凉知道，让这不拘小节的家伙行此“大礼”，已经算是不错了。

“你想问的，无非是我为何举办这么一场宴席。”

“不单单只是为了给柳家正名吧？”萧墙反问道。

“当然……你以为我不知道下面这帮家伙骚动已久？既然他们有心思想要造反，那我便给他们一个机会，我倒要看看这帮渣滓凑到一起，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说这话的时候，莫沉凉那阴鸷狡黠的笑容让萧墙后背一凉。原来江湖并不只有刀光剑影，亦有暗影之下的角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