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一役,凤凰阁里的人大都对萧墙抱有一个极为复杂的心态。虽说之前夺粮立了大功,但这冲撞宗族子弟也不算是个小事儿。何况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这小子野性难驯,偏偏家主莫沉凉又对他青睐有加,所以那些氏族后生自然对他是又爱又恨。
莫沉凉让萧墙亲自去城南采购皮货,自己留在凤凰阁与柳临江商量何时动身去长安之事。毕竟这一路上难保不会出现什么人对其不利,而且长安又是竹家的势力根基,狼入虎口的事情,他可不能不考虑。
“临江,要不然你再考虑考虑?竹家那帮人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莫沉凉知道皇上已经逼死了竹家的家督,这笔账他们八成也会算在柳临江头上。
“沉凉,我身边有康叔在,不必担忧。”
柳临江缓语,沏了杯热茶品上一口。
“可……康叔已经老了,敌人在暗我等在明,就这么撞上去,岂不是自寻死路?”
莫沉凉想让莫家侍卫护送柳临江一行人前去,但那毕竟是皇都,非诏不得率众前来,否则便会被朝中小人抓住把柄,说他莫家谋反。如今人人都晓得陈梁莫氏与秦阳柳氏的关系,若是自己再被他们抓住了把柄,下场自是可见。
百年柳氏尚且被其连根拔起,何况朝中无人的莫家。
柳临江不是没想过,可江湖虽大,如今他能去的地方又有多少?没准离开陈梁,他便会被歹人所派的刺客所杀,但他已是柳氏最后的希望,自己这条命早已由不得自己。
“沉凉,我必须去。”柳临江斩钉截铁道。
见他坚定的眼神,莫沉凉便知道自己是无法说服他了。
“对了,你让那小子跟在身边,到底是为了什么?难不成你的身子……。”
莫沉凉见他虽然气色相较从前好了许多,但这脉搏却越发疲弱,只怕……
“嗯……若是我没能寻见嫂嫂,萧墙便是柳家最后的希望。”
柳临江事到如今也管不得什么血脉相传,只要柳氏不灭,他便心安。何况萧墙又是家臣之后,算不得外人。
听闻此话,莫沉凉站起身来,瞥了一眼在外面收拾东西准备出门的萧墙,叹气道:“这小子可不是个省油的灯,愣头青我见过,可这样的……就怕是柄双刃剑,再伤着你。”
说到这儿,莫沉凉话锋一转,语气阴鸷道:“若是教化不了,不如……杀之?”
此言一出,柳临江为之动容,脸色愈发难看起来,“你这是何意?如今心向柳氏之人已为数不多,若杀了他,岂不是将柳氏名誉毁于一旦?”
莫沉凉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但毕竟这小子的身份摆在那儿了,知道的事情也太多。以他的性子,若是教化不了必会闯祸,柳临江生性软弱温润,这样的狼崽子不是他管得住的。
“可那小子,我当真不信你能管得住他。”莫沉凉道。
柳临江侧目,瞥了一眼在院里收拾大氅的萧墙,“他的父亲与他性格无二,家父却依旧与他结为同袍兄弟,如今到了我身上,又如何不可?”
柳临江知道自己的斤两,所以他心里明白。
能够教化萧墙的。
只有江湖。
院内,萧墙收拾着自己新领到的狼皮大氅,这大宴毕竟是莫家的事儿,所以这凤凰阁的总管莫信,还是得亲自跟着他一起去。
老头子之前率众奇袭军寨时便对身边这位少年赞誉有加,之前那顿拳脚,更是他兴奋不已。
萧墙骑在马上,见莫信看他眼带笑意,随即笑道:“莫伯,你笑什么?”
莫信捻须一笑:“老夫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敢在凤凰阁内打莫家人的小子,小友当真是年少英才。”
“你就不怪我失了莫家的体面?”
“体面?你当真觉得这帮丢人现眼的后生,出去能让莫家体面?要老夫讲,这莫家的后生就是欠得一顿好打。”莫信笑道。
这话对萧墙的胃口,还是他明白事理。
“哎呀,还是莫伯你的话中听,别的莫家人都觉得我是白眼狼,吃里扒外不懂礼数。”萧墙骑行道。
“他们?如今的莫家除了家主外,这几个分家家主都是些酒囊饭袋,管他们作甚?”
两人谈笑间便骑马到了城南货栈,如今朔方与大殷停战,这里便多了不少朔方商人,将那北国上好的皮毛也带了过来。陈梁地处东疆最西,毗邻长安与秦川,自然是商贾繁茂之地。
“小友你先在此等候,老夫先将马匹绑好再去找货栈掌柜结陈账。”话罢,莫信便下马,牵着两匹马进了货栈后院。
萧墙站在门口也不好随意走动,不给莫沉凉面子,那总得给莫信面子吧?再说了,自己殴打莫裹的事儿若是放在别处,只怕家主能拔了他的皮。莫沉凉能将这事儿压下来,自己都该感谢他。
萧墙虽然顽劣,但还不至于不讲理,该做的事儿他还是会做的。
这货站外面瞧着不大,里面的院儿却还是有许多库房的。
如今陈梁当家的是莫氏,想必他们在这儿的生意也不会太小。萧墙若是就这么老实巴交的站在寒风中,鬼知道莫信出来的时候,自己冻没冻死。
赶巧这货栈对面有个小茶馆儿,他便点了杯热茶在此坐着,总归要比杵在大门口好些。
这些天经历得事儿太多,萧墙都没空好生歇息歇息。之前在云水镇说书那几日,他发现自己平日里在寨子中吹牛打屁的本事儿还能换钱,这可就给他指了一条生路。
得亏他有一张巧嘴,这才不至于饿死。虽说江湖上的人大都不喜欢聒噪之人,可寻常百姓日子过得紧巴巴,倒真需要些乐子。要是自己在柳家混不下去,至少还能说书赚钱嘛。
萧墙一面喝茶,一面望着货栈大门等候莫信。
恰在这时,小二端着一碟酱牛肉放在了他的桌上。
“这不是我点的,你送错桌了吧?”萧墙忙道。
“小的知道,这是那边的公子赠给客官你的。”
顺着小二指的方向望去,瞥见一人朝他挥手,这脸他看着面生,萧墙可不记得认识这号人物。
高鼻梁大眼睛,面容姣好颇有君子之气,一把墨黑折扇在手附庸风雅,头戴玉冠一袭翠绿袄袍长衫,看样子也非等闲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