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在碎叶府内叶君兮也开始了他们的筹划。

如今这位昏君皇位肯定是保不住了，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哪个氏族控制了秦川王，那个氏族便能够接替竹家，成为大殷的实际统治者。叶君兮虽然不懂权谋，可他那位庶弟确实把子好手。然而大殷重视血统嫡庶，只怕叶沉想要获得兄长的支持难上加难。

黄昏时分，叶沉独自一人压着马车，拖着上面的两口棺材从城门出去。

到了西山坡上，他便花钱雇了几位壮汉，帮他挖了两个坑用以下葬。

他独自一人，手拿黄酒杯坐在叶雪墓前，自斟自饮。这傻丫头自从跟了他，就没享过一天福，倒是因为自己的关系吃了不少苦头。叶沉心里知道她对自己的好，可自己不过是叶家不受待见的庶出儿子，又给得了她什么？

他站起身来，斟酒泼洒于坟前，看着这具无字之碑沉默许久。

待到夕阳西下，最后一缕残阳从天边照射到石碑上时，他这才让在一旁等候许久的石匠上前刻字。

“小丫头，希望你下辈子做个自由人，寻得好夫婿，有身好福气，切莫再像这辈子般供人驱使了。”叶沉对着墓碑呢喃道。

其实，他也不清楚这些话自己到底是出于什么身份说的。庶出而不受待见的，从小便没看过几次好眼色，更别说是掏心掏肺对他的人。自己的母亲是个赌徒，除了凭借自己的身份捞钱以外，从未干过一样母亲该做的事情。

自己刚刚满月，他便将自己扔在了碎叶府的大门口，若非叶老夫人心念其为叶氏骨肉，只怕自己早就被野狗给叼去了。这位见缝插针唯利是图的女人倒好，听说了自己被叶家收养认祖归宗，又以亲生母亲的身份回来了，为的便是一辈子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好在叶老太太虽对其嗤之以鼻，但对自己还算疼爱，便供养着她。

待老夫人去世以后，这叶府上下便再无人将这疯婆子当人看了，叶沉也不例外。

叶沉站在步娴的坟前，冷冷的看着这位生下自己却从未当做儿子看待的女人，就如同看陌生人一般。在叶家的多少个夜晚，他都是肚子哭泣熬过来了，忍着身上被人凌辱殴打的伤疤，他暗自发誓……今生今世都不会原谅这个女人。

可那日在城门口，当他看到自己母亲的脑袋被那帮畜生从城楼上扔下来的时候。他的脑里一嗡，耳鸣盗汗，险些坠马落地。这时他才清楚，自己不是恨她……而是怨她当初，为何抛下自己。

叶沉缓缓蹲下身来，坐在步娴的坟前。

叶沉：“你生前从未哺育我一次，也从未给做过一件母亲该做的事情。但……我还是欠了你一条命，如今你死于戎人之手，儿子姑且算是替你报仇了。”

说到这儿的时候，叶沉眼眶泛红含泪，“可……可为什么，你却从未想要当过我娘。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叶沉从来没在人前落过泪，即使小时候叶君兮领着族里的孩子，将他按倒在床榻上，然后用烟袋锅子使劲在后背上戳灼烧时，他也从未流过一滴眼泪。可如今……当着这位不是母亲的母亲之墓，他哭得像个七八岁的孩子。

按照老规矩，步娴压根就不算是叶家的人，自然也没资格安葬在叶氏陵园。何况自己的父亲不久前逝世，身前已有遗嘱，不准这伤风败俗的女人入族谱。所以在叶沉母亲的那一栏，叶家的内务总管，填写的便是叶夫人的名字。

真是讽刺，那个全叶家最恨他的女人，最终却成了自己的“亲生母亲”。而自己真正的母亲，却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找到步娴的遗体，只好将头颅下葬。

“二公子？二公子？”

一边的石匠见他泣不成声，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您看这……该怎么刻？”说着，石匠便指了指他面前的无名冢。

毕竟步娴与叶雪都是自己的人，为了不受旁人利用，他便给叶雪刻上的是从前的名字。至于这位并不喜欢自己的母亲……他用衣袖拂去眼泪之后却又犹豫了。

“就不刻了，你先退下吧。”叶沉摆手道。

闻声，石匠便拎着自己的工具箱下山去了。

待太阳从天边落下夜幕降临之际，叶沉的身影也逐渐从山坡上消失。

然而当他回到碎叶府的时候，却发现府里的人乱作一团，像是出了什么大事儿。

他前脚刚迈进府苑门口，那位正与乱作一团的下人们商议的内务总管瞥见他，连忙跑了过来。

“哎哟我的二少爷呀！您这又是跑哪儿去啦？！府里出大事儿啦！”

叶沉瞧他这焦急忙慌的样子，心里只觉得好笑。毕竟平日里，叶府纵使是天塌下来了，那也轮不找他来操心。虽说叶老爷不在了，但他那几位本家兄弟还在，更有嫡子叶君兮坐镇，无论如何也轮不着他来拿主意。

叶沉：“何事如此惊慌？”

“半个时辰前，夫人便昏死过去了！这一连换了七八个郎中都束手无策……我看……我们也是时候准备后事了。”内务总管叹道。

听到这儿，叶沉也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叶夫人对他不好确实是事实，可总归没有将自己赶出叶府去，算是给自己留了一处立足之地，倒也不算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如今她大限将至，想来肯定是要叮嘱自己些什么。

果不其然，叶沉才在门外候了不到半个时辰，里面便有夫人的贴身丫鬟出来，让他与叶君兮进去谈话。

叶君兮虽疑惑母亲为何要找叶沉说话，但此时也无暇关心，这兄弟俩便一齐走到了屋里。

病榻上的叶夫人已是灯尽油枯，被两三个丫鬟扶这才勉强坐起身来。

叶君兮：“母亲。”

叶君兮走上前去静静握住叶夫人的手，然而她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叶沉的身上。

沉默半晌之后，叶夫人总算是张口了。

“秭归，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