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与南唐不一样,后者好歹以大殷为母国,所以即使大殷发生了如此严重的大难,他们却并未趁火打劫。恰恰相反,从皇室到百姓,大都自发起来捐钱捐物支持母国抗戎。但朔方与大殷乃是血海深仇,两国相互征伐数百年,直到近二十来才出现了脆弱而短暂的和平时光。
在殷人看来,这些离开草地与冰原的野蛮人,学着殷人的法子所建立的国家,其本质和戎人这样的粗人也没什么区别。所以直到现在,绝大多数殷人百姓都相信,朔方定会从中获利。
先前柳漠尘的调查已经有了些许眉目,查到了三年前东疆之乱中,似乎有朔方人染指的线索。然而戎人的东侵,让他不得不将从前的仇怨放下,以大局为重。
等到了门房,坐在门口的那位义军士兵这晒着太阳打哈欠,瞥见众人来,便瞪大了眼睛“蹭”的一声站了起来。
他对着二人一一行礼,“阁主,家督。”
“嗯……”莫寻白应到。
柳漠尘:“你们抓到了朔方细作现在何处?”
士兵指了指屋内,柳漠尘便透过窗户瞥了进去。却见一人半身是血被绑在木架上,由于是背对着自己所以看不清楚脸。不过看他这身伤势,想必也是受了莫家弟子一顿“热情”的招待。
如今家国蒙难,不少人心中都藏着一把火无处宣泄,他们这样的人一旦落入手中,那就是个用来泄气的人肉沙包。但不知为何,柳漠尘总觉得这个背影自己似乎在哪儿见过。
当他与莫寻白走进来的时候,里面的看守便放下了手里的鞭子。
此人披头散发,脸上血水与这水缸里泼来的凉水融汇在一起,不停的从他发梢滴下。柳漠尘走到面前时才发现这人自己认识,忙唤到:“瞎了你的眼?!快!快松绑!”
闻声,众人皆是一脸惊讶,那牢头来过来拦住他,忙道:“家督大人……这人可是朔方的细作!你可不能如此轻易——”
柳漠尘转头一瞪,质问道:“他可承认过?!”
“这……这倒没有……只说是有要事想要禀报柳……”话说到这儿,那牢头才反应过来自己做错了事儿,吓得立马跪在地上。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小人没想到事到如今,还会有朔方人前来……”他一边磕头一边求饶,一旁的看守见牢头都跪下了,也都纷纷跪倒在地上哎哟连天的求饶起来。
他们毕竟是莫家的人,柳漠尘当着莫寻白的面儿处置也不好,便道:“还不快快松绑?!非得我亲自动手不成?!”
闻声,众人立马站起身来给那位奄奄一息的朔方信使松了绑,扶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莫寻白给众人使了个眼色,这帮不识泰山的莫家族人便立刻离开了房间。
柳漠尘在此人面前蹲下身来,接过莫寻白递过来的丝绢,给他擦拭脸上的血水,唤道:“阿祁?阿祁?”
见此情形,莫寻白连忙走到门口,唤道:“来人呐!快把军医请过来!”
“是!”
柳漠尘在秣陵学武时也曾懂得些许歧黄之术,虽没有他娘那般精通,但一些粗浅的问题还是能够处置的。拓拔祁身体壮实,又多是皮外伤,想来性命无忧,只是这满身伤痕确实该让他歇息一阵子。
待军医诊断之后,莫寻白便又让弟子们将他给抬了出去,找了间好房子让他安心养伤。拓拔祁虽性命无忧,但伤势却也不敢小觑,所以柳漠尘便让莫家安排郎中和丫鬟贴身伺候。
他继承家督之位后,又通过孤傲寒的途径联系到了秦策等人,想要他们从外部搜集三年前东疆之乱的情报。如今他的亲随亲自上门,想是查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傍晚时候,柳漠尘与莫寻白回到了府上。后者见他在堂中来回踱步坐立不安,便道:“你可别晃悠了!再看我就该吐了!都是那帮蠢东西意气用事,你生气又有什么用?总归是性命无忧,再等等便是了。”
柳漠尘面色铁青,道:“等?我们如今哪儿还有时间等?!戎人前锋离云水不过两日脚程,这数万大军压境,单靠云水镇的羸弱城墙,我们又能撑多久?”
莫寻白被他怼得没话说,“那……那你也只能等着啊?我还能上天给你请个神仙下来医治他不成?”
柳家通过孤傲寒的关系,一直试图经营与朔方的关系。毕竟东疆毗邻朔方,若不与他们打好关系,只怕以后便是四面楚歌的绝境。这下可好,莫家的人不由分说便将派遣二人的特使上了一顿大刑,若是传回朔方,如今的独孤皇帝定会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若是在此时,朔方与戎人东西夹攻,则大殷必亡。很显然……莫寻白并没有意识到这点,还天真的一位不过是打错一人罢了。
不幸中的万幸在于,拓拔祁好歹还有条命在。何况这小子柳漠尘是清楚的,也不会计较这些事儿。可大敌当前,他赶在此时前来,肯定是身上有关于战事的情报要传递,否则一般消息大可飞鸽传书了,没必要让他这么大老远来上一趟。
但如今他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这个消息自己便得不到了。
这事儿越想越气,柳漠尘便在莫府呆不住了,自己独自一人出门前往拓拔祁静养的院子了。
可当他出门不久,拐进了一条无人小巷时便感觉到了一股子带有杀意的目光,自己似乎是被什么人给跟踪了。
他不由得握紧了自己背上的归尘剑柄,对着寂静的巷子四周,唤到:“若是想杀我,何必躲躲藏藏的?我人就在此处,也无外援,为何不现身?!”
话应刚落,却见巷子的房屋之上忽而跃下七八个蒙面杀手,挡住巷子的出口与入口,将柳漠尘围困在了中间。
柳漠尘瞥了一眼他们手里拿着的游牧弯刀,冷笑道:“看来莫家的人还是大意了,这城中可混来了不少细作。”
话罢,柳漠尘剑刃出鞘半寸,冷道:“来吧……我可还未跟西域的武士交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