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疆,白帝城外官道。
自柳漠尘押解囚犯的队伍离开花满楼之后,到今日正好半月。这一路上遇见不少长安的百姓东逃,他便知道长安城已是人心惶惶。听闻戎人先锋已到了长安城外五十里的地方扎营,柳漠尘便让人快些传书回长安城,在确保百姓离开城池之后,然后率领部众与族人先行返回秦阳从长计议。
柳礼原本便在秦阳,由于天下有变,柳漠尘便也让人传话回去,告诉他就地组织义军重建血卫营,为反攻长安城做准备。
不单是柳氏,泾川竹氏、潼关花氏、善城叶氏纷纷回到了自己的封地,开始招兵买马。也就是说,如今大殷的顶梁柱们都笃定了长安失守,只能将损失降到最小。
这殷皇毕竟是竹家扶上位的,纵使他们现代家主竹明愁有多不乐意,这昏君还是得被他们一齐带完泾川去。
钟情骑着白马伴在柳漠尘身边,这今日东疆阴雨不断道路湿滑,他们又连续行了三天三夜。她看着身后疲惫不堪的侍卫们,于心不忍,便道:“漠尘,不如我们先找个地方歇息片刻吧?既然长安城的事情已安排妥当,我们便不急着这么一会儿。再说……若是戎人提前开始攻城,我们现在回去岂不是要跟他们撞上?”
“不行,如今正是国家危难当头,柳氏又是天下人的希望,我这做家督的不能回去指挥长安城防,别人又该怎么看我?再说了,你没听回来的探子说,花满溢那小子已经组织起了几千人的队伍,正在长安城附近打游击,袭扰戎人大军,不让其攻城。就连叶家兄弟,都组织了不少人,开始袭击戎人的后方,拖缓他们的攻势。你说说,我要是不回去,他们又该怎么看我?”
听闻此话,钟情欲言又止,如今的柳漠尘倒真成“柳漠尘”了,这么多年的新身份,让他早已熟悉这样的生活。这样的他让钟情觉得很陌生,虽然自己能够理解他这些年过得并不舒服。
可……若是有可能,钟情还是希望他能变成从前那个洒脱开朗的小地痞。
不过她的话柳漠尘也听了进去,便让侍卫们整理好囚车之后,就地扎营歇息。
此处名为通天涧,是东疆的东南地界进入关中的必经之路。连日阴雨已让道理湿滑泥泞,他们的脚步已被拖慢了许多,这也是柳漠尘让众人加紧赶路的原因。毕竟按照原先的预定计划,他们在三日前便该到达长安城下了。
与之同行的都是柳氏内家子弟,他们的出身大都是柳氏远亲旁系,若非三年前的东疆之乱将嫡系屠戮殆尽,只怕他们绝无可能被本家如此器重。
萧磊跟着他们,柳漠尘暂时只给了个客卿的头衔,毕竟他的身份不明,如今又正值多事之秋,确实不敢轻易相信人。他连冽歌都有所顾虑,跟别提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儿时玩伴了。
柳漠尘坐在火堆旁取暖,靠在树下闭眼小憩。钟情见他这几日确实累了,便拿出炊具,放了些米又给他熬了一碗粥。不忍吵醒他,便将粥放在一边的石头上凉了会儿。
哪晓得就在此时,这道路旁的山崖突然剧烈抖动起来。
柳漠尘随之惊醒,看着山坡上的飞沙走石倾斜下来,喊道:“怎么回事儿?!”
“家主!滑坡了!快!快走!”
那位站在岗上报信的侍卫,上一秒才刚刚说完此话,下一面便被滑下来的泥沙冲走,坠入了官道另一旁那深不见的崖下。
“走!!!快走!”
柳漠尘抓着钟情便将她推上了自己的白马,然后拔出归尘来用力的拍击马,只见马匹嘶吼一声便奔了出去。
“漠尘!!!!”
大地震动,柳漠尘连站立都很困难。这山崖上的泥石流撞破挡在他们面前的巨石块与树木,那百年的古老杨树被连根拔起,被泥沙推着朝着囚车袭来。
见状,柳漠尘连忙跃上一匹马,策马奔到囚车面前拔剑,喊道:“保护囚车!”
闻声,其余柳家侍卫纷纷拔剑,组成一道人墙挡在两辆囚车面前。众人合力斩断了飞驰砸过来的木桩,然而后面的泥沙还是将他们给推到了悬崖边上,若非路边的高灌木挡着,只怕他们也会坠入这深不见底的沟壑之中。
柳漠尘骑在马上,看着囚车里惊魂未定的连盏,两人相视,前者微微点头。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柳漠尘便骑马行到囚车边上,将那被飞石砸死的车夫扔下,自己从守卫那儿拿过钥匙便要开囚车的门。
“你干什么?!”
“放你出来,再晚咱们谁也走不了!”
“你别管我了!自己快走!我本就是该死之人,死在老天爷手里,只当是了别人偿了命!”说着,连盏变伸出手来,抓住囚车的锁不让柳漠尘去开。
“你松手!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我得把你活着带回长安,到时候是生是死自有定数,又岂能死在这不明不白的地方?!”说着,柳漠尘便一把拽开她的手。
可正当他将钥匙插进去,准备开锁的时候。这山坡上又用来一股力量更加强劲的泥石流,直接将山岗上一块巨石给冲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这巨石便从山上飞驰下来,重重的砸在了两辆囚车的侧面。
突如其来的撞击将两辆囚车连人带马给撞下了山崖,在这一刹那,连盏连忙将柳漠尘也拉进了囚车里,两人相拥紧闭双眼,坠入了这万丈深渊之中。
“家主!!!!”
片刻之后,这滑下来的砂石逐渐平静下来,柳家侍卫们泥沙中站起身来,快步跑到山崖边上。
只见这深不见底的沟壑之中,甚至听不见一丝马车坠地的声响。众人号啕痛哭,这下……这下他们回去可怎么交代。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这绝壁之上,却又一人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看着那坠入深谷之人,带着面具的脸下面,露出了一丝怪异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