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天,这荆湘的冬逐渐转暖,两人却依旧被困在这片林子里。
这几日说来奇怪,就连连盏身上的剑伤都好了许多,可柳漠尘自己身上,那处被她所赐的伤口却迟迟不见好转,不仅如此还大有恶化的迹象。这几天他都提不起劲儿来,就连站立都显得极为困难。
自昨日开始,连盏给他烤的鱼也咽不下喉,甚至入口还有种恶心反胃的感觉。柳漠尘只好整日呆在洞里,由连盏出去找点野果充饥。但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眼下正值冬季,飞禽走兽难觅其踪,野生植被可供食用的也寥寥无几。
如今的他还有要事在身,柳氏围攻郑氏东丘已是十日前的事情了,再这么拖下去,钟情等人找不到自己,还指不定弄出什么乱子来。
“呀!你醒啦?”
连盏从洞外归来,忙活了一个上午,这才弄了些野果子回来。毕竟是冬季,林子里能吃的东西确实没多少,柳漠尘闻见肉味儿便犯恶心,她只能弄些果子回来。
“嗯……”
柳漠尘今日的起色相较昨日确有好转,但身体依旧很虚弱。
连盏将用叶子捧着的果子送到他面前,随即拔出长剑在割着一边洞口悬吊下来的藤蔓。
柳漠尘一边吃着这叶子上叫不出名字来的野果,一边询问她,待:“这几日你在外面巡视,可曾发现逃脱的法子?”
闻声,连盏一怔,随即答复到:“家主你这么有本事的人都没办法,我又能有什么办法?这地方人迹罕见,平日里就连猎户都不曾涉足,哪有那么容易脱身?”
说到这儿,她却又转过脸来,一脸坏笑的看着坐在地上吃果子的柳漠尘,笑道:“不过嘛……若实在是出不去了,我们索性就在这外面搭个窝棚,我耕田来你织布,再生许多小娃娃,这样的日子倒也不错。”
听闻此话,柳漠尘头也不抬的回复道:“又在说什么胡话,若不是你那一剑险些要了我的命,我至于在这儿无法动弹?”
此言一出,连盏咂舌一声,随即幽怨的白了他一眼,“你还说我不会聊天,自己也是一把子扫兴的能手,哪壶不开提哪壶,那不是各为其主嘛?你怎么能怪在我身——”
“那你杀了薛家上下几十口人,也是各为其主?那里头可还有不满周岁的婴儿!”柳漠尘说着,便将手里的果子一把掀翻在旁。
他的动作连盏看在眼里,却并未立刻答复,而是冷冷的抛出来了一句,“当日我被遗弃在城隍庙的时候,亦不满周岁。”
连盏瞪他一眼,别过身去,咬牙切齿道:“早知道,我那一剑就该再准一些,要了你的狗命,省得你在这儿说我!你若觉得薛家人死的冤,那就自己去奈何桥畔跟他们道歉吧!”
闻此,柳漠尘站起身来,斥道:“荒唐!人又不是杀我的,为何要我去道歉?”
连盏微妙一笑,手指轻佻鬓发,冷笑道:“是谁人不查,中了郑家的调虎离山?又是何人让郑家下定决心非得灭他满门?家主可曾想过,在家主入谷之前的几年,为何薛氏与郑家打得有来有回,却从未伤其筋骨?”
柳漠尘:“……”
连盏将手里的活给放下,缓步走到柳漠尘面前来。
“不如我来告诉你吧!这天底下有个道理,那便是狗急了会跳墙,你让郑家成为荆湘之主的希望破灭,他若不杀你与薛氏,那就不是郑宓了。”
说到这儿,连盏的神态语气变了,变得冷血而狠辣。
“说起来,家主先前也是去过郑府一趟的,见过郑宓之后竟然还放任这样的小人行事,看来呀!你做事儿还是不够周全啊!”
“够了!”
柳漠尘被她言语相激,加之自己这几日心乱如麻,有太多事情藏在心里已让他没了方寸。他便大喝一声,一把扼住了连盏的脖子,将这个矮他一头的姑娘逼到了墙边。
“信不信我杀了你,替薛家报仇?!”
此时的连盏眼神里只有冷漠,她看着眼前这个被激怒的世家公子,就好似那山林里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她不觉得此人可憎,相反,她只觉得柳漠尘很可怜,因为她从他的眼里,看到的只有比自己有增无减的无奈。
她的双臂缓缓垂下,就这么平静的看着柳漠尘的脸,道:“若是死在你手里,倒也值了,总好过自己的脑袋被旁人拿去领赏钱。”
听闻此话,柳漠尘终是不忍,随即松开了手。
然而就在他松手那刻,却发现自己手掌的虎口处却有血迹。
“这……”
柳漠尘连忙望向她的脖颈,瞠目道:“你……你受伤了?你被什么东西咬了?怎么脖子上有牙印和血迹?”
柳漠尘刚想伸手去碰,哪知连盏一把拍开他的手,只冷冷瞥了他一眼。
“与你何干?我这样的恶人,纵使暴尸荒野,也是罪有应得,用不着家主你来同情。”
说罢,连盏便推开他,捡起地上的佩剑收入鞘中,走出洞穴去了。
柳漠尘呆站在原地,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的蠢事,说的蠢话。可那些话和动作就好像不受他控制般翻腾出来,这几天他每每入梦,梦见的都是那些惨死在连盏剑下的薛家人,满脸是血的看着他。
询问他,为何他作为主家不替其报仇,反而跟这灭族仇人打得火热。
他总是在黎明时分惊醒,满脸的冷汗双唇还有血迹,这才发现自己竟咬牙至此。
可就在他纠结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却听得洞外忽而传来了打斗声。
“不好!”
柳漠尘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郑家的人找上门来了。
可正当柳漠尘提着归尘,朝着声音所传过来的方向行去时,看到的却是一群熟悉的身影,领头那人瞥见他,险些哭出声来。
只见他擦了擦眼眶里的泪,喊道:“家督大人,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柳礼领着柳家护卫在这山谷里寻找了七八日,总算找到了他的踪迹。柳漠尘见他手里拿着一块象牙坠,这才发现自己腰上系着的东西不见了。
至于连盏,此时正被柳家的护卫打倒在地奄奄一息,想来若非是他及时赶到,只怕这帮人便要先斩后奏了。倒也没杀错,毕竟连盏手上还有薛家几十条人命,偿命是应该的。
柳礼上前抱拳行礼后,随即瞥向那蹲坐在地上,右臂还在淌血的连盏,请示道:“大人,此女如何处置?”
柳漠尘看着望向自己只等下令的众人,又瞥向那个冷冷看着自己的女子。
“将她暂且扣押,带回长安再做处置。”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