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衡的惶恐无人知悉,众人唯有鼓舞。
尤其是曾公亮,等将众人送走之后,他悄悄找到樊楼的老板。
樊楼老板对曾公亮十分的恭谨,但并没有诚惶诚恐。
樊楼早在大宋建国之前便在这里屹立,大宋百年,樊楼的主人却没有变换过,可见其根基之深以及运营之精湛。
曾公亮也知道对方不是可以轻易欺辱之辈,自然不可以势压之,但今日却是不同,他可以用名诱之。
樊楼老板姓常名礼,既然叫礼,前面自然有悌忠信三位兄长,他在常家排行老四,但却是他常礼当了家,这得益于常家以能为先的传统,也正是因为每一代继承人都是最出色的子弟当家,因此樊楼才能百余年不旁落。
所以,常礼是个很聪明的人,聪明人一般都很自信,所以恭敬而不卑微。
面对朝廷知制诰,他不卑不亢道:“曾相公召唤鄙人是有要事嘱咐?”
曾公亮笑道:“欸,相公二字不可妄称,被人听了去还以为我曾公亮狂妄呢,今夜老夫的弟子章衡,在饮宴之时做了一首词。”
相公不是随意可以叫的,一般得是宰执才担当得起。
常礼陪着笑道:“恭喜恭喜,曽学士喜得佳徒。”
曾公亮见常礼只是恭维,但不搭腔,曾公亮只好亮出真家伙,他轻声吟道:““……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
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
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
三十六年,望中犹记,烽火澶州路。
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
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常礼听完面有惊色:“这是林钟商词牌,真是令徒所作?”
曾公亮翘起大拇指:“行家,竟能听出这是林钟商词牌,柳永虽然创出,但少有代表作,不是精深词牌的人根本不知道。”
常礼不太好意思道:“鄙人虽然只是个商人,但干酒楼的,与诗词什么的都得研究深研究透,未必一定会作诗词,但一定要懂词牌,也要懂欣赏……令徒这一首林钟商,足以让他声名鹊起了!”
曾公亮笑了笑,将手上的卷轴给到常礼,常礼恭敬接过,有些不明所以,打开看了一下,顿时脸色有异,赶紧将整个卷轴全部打开仔细看了一遍,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不好了,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曾公是何意?”
曾公亮笑道:“我这弟子如何?”
常礼咽了一下口水道:“如果真如这上面所记载一般,令徒着实是大宋朝第一天才!,不过……鄙人却是不太明白曾公您的意思?”
曾公亮见常礼屡屡错过他的暗示,心下有些烦躁,也不耐烦打哑谜了,便道:“这首林钟商我徒儿还没有命名,老夫可以建议取名樊楼怀古,常老板觉得如何?”
常礼闻言眼睛一亮,一个有可能成为大宋朝最为着名的文学家,他有一首代表作是以樊楼为名……
曾公亮看到常礼的神色,终于满意点头,总算是了解自己的意思了。
常礼试探着道:“若是这样,本楼愿意给令徒奉上一百贯润笔费。”
曾公亮嗤笑了一声:“本官还有事情,就先走了,哦,是了,大约醉仙楼会愿意拿出十倍的润笔费的。”
常礼一下子就急了。
醉仙楼是仅次于樊楼的追赶者,若是章衡这样的天才词作家被拉拢了去,以后汴京第一正店是谁就难说了!
樊楼也不是一开始便是汴京第一楼的,后来是因为与柳永结缘,才成为这第一的,他太明白一个天才词作家对于一个酒楼的促进作用了!
“曾公,曾公!请留步!请留步!”
曾公亮停住了脚步,微微侧头看着他。
常礼咬了咬牙,伸出两根手指:“曾公,鄙人有条件的……”
曾公亮点头道:“请说。”
常礼道:“……以后令徒若是要宴客,必须来樊楼……”
曾公亮摇头道:“他只是个穷小子,哪里来得起樊楼。”
常礼笑道:“我只收他成本价。”
曾公亮呵呵一笑:“怎么常老板认为他能够吃得起你的成本价?”
常礼挠了挠脑袋道:“他有你这么一个老师,怎么会穷?”
曾公亮道:“老夫的钱是老夫的钱,与他何干?”
常礼顿时语塞,只好苦笑道:“得,那请您告诉您弟子,只要他来,不收钱!”
曾公亮满意点头:“明日樊楼怀古一诗,将会随同梁园诗集一起传遍汴京,明日便是洛阳纸贵时刻!”
常礼喜道:“今夜是来不及了,明日一早润笔费会准时送到贵府府上!”
曾公亮呵呵一笑:“何必等到明日。”
常礼心下暗诽:听说曾公亮贪财,果然如此!
不过倒是没有什么为难的,开饮食的就没有缺现金流的,常礼吩咐了一声,一刻钟之后,曾公亮乘着自家的马车离开,后面跟了一辆沉重的马车。
章衡对此一无所知,第二天曾孝宽又来找他,给他送了一百贯铜钱,道:“家父说这是樊楼常礼老板给的润笔费,感谢你以樊楼为名写的词,另外,常老板还让你以后如果要请客,请一定去樊楼,他分文不取!”
章衡愣了愣,转瞬之间便笑了。
他感谢了曾公亮,又感谢曾孝宽过来,一百贯钱则是交给了章衎。
曾孝宽走后,章衎章术兄弟两个十分兴奋。
章衎感激道:“老师对咱们还是不错的,这钱他要是不给咱们,咱们也没有什么话说。”
章衡只是笑了笑,以他对曾公亮的了解,曾公亮能够给他一百贯,那么收到的绝对超过一千贯!
不过章衎说得对,这钱是曾公亮去要的,他也给自己争取到一个福利,还给了自己一百贯,以他的吝啬本性,已经是大出血了。
话又说回来,这一百贯钱的确是解了章家兄弟的燃眉之急。
最近挣得少花得多,章衎已经有些坐不住了,不然连着一个多月的辛劳读书才得到四天的休沐,本该好好地歇息几天,但他却是连梁园雅集都不去,可见其内心是何等焦虑。
现在有了一百贯,大约能够心下安心一些,也对得起他新得到的字——居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