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衎对此的说辞是:“其他的东西可以省一省,但世人多先敬罗裳后敬人,咱们既然拜曾公为师,以后少不得要去曾府上走动,若是穿得太差免不了要受人刁难。
还有,太学虽然容许平民子弟入学,但能够进入太学就读的学生,哪个不是身家巨富的,咱们若是穿着太寒酸,在一众绫罗绸缎之中也会十分的显眼,也会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买一身不错的衣衫,便是给我们减少麻烦,而且啊,衣服这个东西,只要咱们爱惜一些,穿上几年的时间绝对没有问题的,这买卖,亏不了!”
章衡听了章衎的解释,对自己这个大哥也是生了敬佩之情,这大哥的社会经验果然还是丰富,这些细节没有生活的磨砺是绝难领悟的,但也可以得知过去的这些年里,章衎当这个家究竟遭遇了什么。
大约上门求人被人刁难、因为衣衫褴褛被人嘲讽等等事情怕是经历了不少。
因为买的是成衣,兄弟三个在成衣店里试衣。
佛靠佛装,人靠衣裳,兄弟三人本就是天生的衣架子,衣服上身十分的服帖,气质上更是一变,把店员都看得有些傻眼了。
章衎年纪最大,因为多年劳作兼年纪最大,身上已经能够挂肉了,所以整体魁梧,穿短打衣服的时候,显得粗壮,但穿上文士服后,却是变得气度俨然起来。
老二章术个头与大哥差不多,但却是清瘦许多,穿上文士服后,却是另外一种风流,若不是黑了些,便足以称得上玉树临风了。
至于章衡才刚刚长开,看着还有些青涩,但正是这份稚嫩,颇有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感觉。
兄弟三人看着彼此的变化,俱都兴高采烈,之后衣服也不脱了,穿着去买束脩等各样物件,却是引起了街市的一番轰动。
“嘿,这不是章家兄弟几个么,好家伙,这风度这气派,了不得哦,若不是黑了点,我还以为是哪个世家子弟呢!……”
“是啊,是啊,平日里看他们兄弟几个穿着磕碜还真的是没有看出来,只是觉得他们眉眼清秀,竟不知他们竟然长得如此好看,嗨!若是皮肤再白一些,大姑娘小媳妇看到岂不是被勾了魂去!……”
……
各式各样的声音钻入兄弟三个的耳朵里,章衎有些羞涩,章术却是顾盼自如,还有空低声与章衡炫耀道:“听到没有,我就说以咱们兄弟三个的卖相,在赘婿市场上可是大热的……诶!大哥,你又打我作甚!”
章衡听了此话又是大笑。
所谓术业有专攻,章术是将当赘婿的道道都给玩明白了。
章衎不太好意思听这些话,带着两个弟弟快速地采购完逃一般的回了家,犹然有些心有余季。
章衡取笑道:“大哥可得好好习惯,等以后白净起来,恐怕一大街的人将你堵起来看都有可能,你若是不能习惯,免不得要被这汴京人看杀。”
章衎不由得有些苦恼,抱怨道:“这汴京人也真是,人的长相如何源于父母,与个人才华修为没有半点关系,有什么值得吹捧的,而且,这也太大惊小怪了吧,我看咱们兄弟三个,也没有多好看啊……”
章术低声冷笑着跟章衡道:“别跟这货说话,闷骚着呢,别看他一脸的苦恼,但私下里不知道有多开心呢……”
章衡吃惊道:“大哥还有这一面?”
章术嘻嘻一笑:“以前你还小不懂事,大约是他十岁左右,那时候爹娘还在嘛,家里境况还算过得去,那一年娘给大哥买了一身衣服,当年的大哥也是粉粉嫩嫩的,像是金童一般。
好家伙,这货整个村都跑遍了,大家都夸他又好看又好学,老章家要出一个进士了。
初二的时候还非要跟着娘去舅舅家,他的意思难道我不知道么,就是想听别人夸他来的!……”
章术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了一些美好的东西,有些出神。
“……只是呀,后来爹娘死了,大哥便不再穿那身衣服了,他穿上了粗麻布衣裳,然后扛起了爹留下来的锄头,将那些地给打理起来,但你还小,生怕你出事,每次下地的时候,要我背着你到地里去,他在地里干活,我们在田埂上玩耍……”
章术微微侧着脑袋,似乎怕被章衡看到微红的眼睛。
“……他呀,其实也是爱美的,只是后来没有了机会,不得不如此而已。”
这一天晚上章衡有些失眠了。
他穿越的时间其实没有太久,那些童年的事情他也并不是很清楚,连这生身的父母都大约不太记得了,自然也不知道童年时候的章衎章术是何等模样。
在他的印象之中,大哥章衎总是衣服壮实的庄稼汉模样,章术总是吊儿郎当,然后章衎总是用拳头教育章术,章术出除了还嘴骂几声,也大约不还手,更没有怨恨。
这些东西大约只是章家兄弟的日常,打打闹闹,相互贬斥几句,嘻嘻哈哈的,苦难的生活也依然能够过得快乐。
第二天,兄弟三个穿戴整齐,挑着束脩上曾府去,曽公亮并不在,他身为知制诰,也不好经常请假,所以是他的长子曾孝宗以及周掌柜代为接待,收了兄弟三个的束脩,便算是拜了师了。
曾孝宗留兄弟三个在家里吃了顿饭,交代以后要常来之类的话,场面上过得去,但这种热情终归只是流于表面而已。
章衡心里也明白,人家是官宦世家,与自己兄弟三个地位悬殊,能够照顾到场面已经是很不错了,若是换了一些休养低一些的,当面讽刺也是有的。
回家之后,章术有些愤愤不平:“白糖制法何等珍贵,老师却如此怠慢我们,拜师这等大事,竟然也不出面,这也太过分了吧!”
章衎却是神色自如,安慰章术道:“白糖制法的事情在老师收我们为徒之后便再也别提了,那已经不是我们的东西了,我们也不知道这个东西了,明白么?”
章衎这是提醒章术,白糖制法交了出去,但不代表没有人觊觎,若是让人知道了,他们兄弟三个还是会有危险的。
章术不是个蠢货,闻言点头道:“我知道,以后不会再提了。”
章衎满意道:“制法是珍贵,但咱们一时半会是用不上的,换来一个太学的入学机会以及老师的庇护,这对目前的咱们便是最好的。
二哥你记住了,当身份卑微的时候,你的东西也好,你的话也好,都不会是它本身该有的价值,明白了吧?”
章术点头,他也不笨,哪里不明白,只是心里终究有些不舒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