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到凤凰山下。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那条清水湖上,波光粼粼。
突然,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水底奔涌出来,整个湖面被搅动起来,一个巨大的旋涡在湖底形成。
那旋涡越旋越大,一股浓郁的腥味席卷而来。
一条巨蟒从水中跃起,直冲向秦少白的马车。
陪在马车旁的众人吓得目瞪口呆,他们座下的马更是惊得不停嘶鸣。
秦少白已经从车上跳了下来。
那巨蟒似乎是认出了秦少白,伸出长长的尾巴,轻轻一提,竟将秦少白拔拉上了它的背上。
紧接着,蛇身卷起,蛇头向着天空直冲而去。
“大个,你要带我去哪里?”
秦少白紧紧抱着大个的头,身子紧贴在大个的身上,感觉到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不一会儿,他们竟跃过了凤凰山顶,落在了山顶上一个凉亭之上。
凉亭里,赵白静静地坐在石凳上,他的身旁竟然放着一具玉棺。
秦少白从大个的身上下来,大个留念地看了一眼秦少白,终于一个纵身,又飞向了云霄之中。
“我等你很久了。”
赵白抬起头,澹澹地说,推过来一只翡翠玉杯。
“这玉壶里的酒还是小兰酿制的,她说等我们的孩子长大了,考上状元了,就喝这酒。”
赵白为秦少白斟了一杯酒,又拿起酒壶为自己也斟了一杯。
虽然他的动作很是自然,秦少白却还是看到他在倒酒的时候在壶口处轻轻转了一下。
秦少白笑了起来,举起了那杯酒。
“赵将军等我,应该不只是想要我喝完这么一杯酒吧。”
“其实,我们原可以不用这样的。”
赵白的目光从秦少白的脸上移开,彷佛在看着远方的某样东西,又彷佛只是让眼神迷离着,毫无寄托之物。
“赵将军说得很对,很多事情,原本是不需要这样的,就像清怡,她原本是不应该背上卖国通敌的罪名,也原本不应该被判杀头的。”
赵白脸上的肌肉微微抖动了一下,嘴角的那缕笑竟显得无比地诡异。
“怪只怪你的这个初恋实在是太聪明了,她以为她能将我一招击中,可以替代我成为大宋的顶梁柱,可是,她忘记了,她也只是一个棋子。”
秦少白一下子没听明白赵白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想,这个时候,你的清怡姑娘应该已经人头落地了吧,少白,喝掉你手中的这杯酒为她送行吧。”
赵白说着,将手中的酒一口喝完,又举杯示意秦少白将手中的酒满饮。
秦少白看着那晶莹剔透的玉杯,轻轻地闻了一下。
“这酒还真的很香,有许多的种花香,应该都是小兰喜欢的香气吧。”
他举起了酒杯,却并没有喝下,而是洒向了地上。
“既然不能在刑场为清怡送行,就让我在这里为清怡奉上一杯黄泉酒吧。”
令他惊讶的是,地上并没有出现他认为的毒酒反应。
赵白呵呵大笑起来。
“怎么,现在连你也不相信我了,你以为我会用毒酒将你毒死?”
秦少白感觉到脸上微微有些发热。
刚刚他真的以为赵白是想要让他喝掉毒酒,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愧疚感,为自己竟然怀疑眼前这个生死之交。
“好,这一杯就敬你的清怡姑娘。”
赵白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也像秦少白一般倒在了地上。
“敬她够聪慧,竟然能看清我真实的目的。”
这话犹如晴天的一记霹雳,将秦少白彻底地击蒙了。
“你说什么,你说清怡所说的,都是真的?你真的是准备借那次阅兵式来弑君?”
“那个废物,不应该被赶下王座吗?不应该让他去早一些见我那仁慈的父皇吗?”
赵白冷哼着,“只不过,我知道,他的天数还没尽,所以,我那一箭才没能射中他。”
“那根羽箭也是你让人射的?那根箭上有一个赵字,你就不怕皇城司追查到你们赵家军?”
“少白,你什么都好,就是有一件事情到现在还没弄明白,真正绝妙的骗局是真真假假,真亦假时假衣亦真。”
“少白愚昧,还请赵将军,不,还请镇南王明示,也让少白走也走得安心。”
“少白,我真的舍不得你走,但,现在的临安已经不是你刚来时的临安,你离开了,也许会更舒畅一些。”
“少白感谢镇南王能为少白着想,还请镇南王将阅兵的真相能告诉少白。”
“好,反正这也是我们兄弟俩的最后一次相聚了,你想要明白,我就说给你听,让你明明白白地上路。”
“少白愿意洗耳恭听。”
赵白的眼睛微微往上抬了一抬,眉心处竟拧成了一个澹澹的结。
“你还记得我和窝阔台的约定吗?他让我帮他解决了拖雷,只是可惜,我还没来得及动手,拖雷就回去了。我以为窝阔台会放弃这个约定,谁知道窝阔台根本没有打算放过我,他找到了我,告诉我,他早就知道了那批宝藏的事,他还知道,我只是假装将宝藏给运到了苏州,其实,那批宝藏,还在这凤凰山上,只不过已经被我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
“少白,你说,我的新的藏宝之地有大个守护着,这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安全的地方吗?”
“赵白,你竟然骗了我们所有人。”
“不,我没有骗所有人,赵家军的将士们都知道这件事,我只是利用了你和那两个老人家演了一场戏,目的就是为了让史弥远那个笨蛋以为我将宝藏送到苏州了,我想要在苏州造反。”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秦少白嘶喊着,他想起李毕两位老人家在山洞里和窝阔台的周旋,心竟揪着一般地疼了起来。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让皇上不再信任史弥远啊?包括后来的望乡楼之桉,也是为了能把史弥远给揪出来,可是,那窝阔台竟也是留了一手,竟然没将史弥远的名字写在任何一个版本的名册之上。”
“也就是说,你早就拿到了真实的名册?”
“那当然,窝阔台是不是说他杀了那个杀手为小兰报了仇,其实,他杀那杀手是为了不让任何人知道真正的帐本在我的手中。有了这帐本,这朝廷至少有一大半的人可以为我所用。”
秦少白气得将赵白递过来的那杯酒一饮而尽。
“那账本竟然是窝阔台给你的?”
“对啊,因为我们重新达成一个交易,我会把宝藏的一半给他,还会想方设法让成吉思汗怀疑他的小儿子拖雷,而他要帮助我得到皇上的信任,在我想要将那废物赶下去的时候带上蒙古大军直捣黄龙,让我坐了这大宋的江山。”
“所以,窝阔台根本没有离开临安,是吗?”
赵白这下倒是抬起头,看向了秦少白,然后点了点头。
“所以,你在城内埋下的那些兵里就有着蒙古人,是吗?”
赵白又一次点了点头。
“所以,什么反恐演习,什么营地被袭,都是假的,你想要的就是能将皇上带到城楼之上,然后命令余生带着赵家军的众人冲进城门,再和你埋伏下的兵力里外配合,一举拿下皇城是不是?”
“对,你说的都很对。”
赵白脸上的笑意越发浓了,“只不过,我没有想到,你会那样在乎我,你竟然为了我跑到了城西,更可悲的是,我竟然在那一瞬间被你感动了,我竟然不愿意让你看到真相,所以,我就放弃了这个完美的计划。不过,现在这样也好,我已经完全得到了赵括那笨蛋的信任,我的赵家军会成为天下第一军,会在历史上添上浓彩重墨的一笔,做不做皇帝又有什么关系。”
“赵白,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最后灭掉大宋的正是蒙古人啊,你怎么可以和他们做交易?”
秦少白嘶喊着,发现自己的嗓子竟然嘶哑起来,想要再说什么,竟是什么也喊不出来了。
同时,他感觉到自己的胃里火烧一般地疼了起来,口中一股腥咸之气,竟是喷出一股鲜血来。
“你,你……”
“对,你没猜错,这酒杯的确是七彩螺旋杯,只不过,他又不是普通的七彩螺旋杯,它是我母妃密制一的宝杯,我想要它在哪一杯里有毒就能在哪一杯里有毒。”
赵白站了起,一挥手,那具玉棺的盖子就被掀开了。
“小兰跟我说,她从来没有爱过我,她至死至终爱着的都是你。她还跟我说,那个孩子根本不是我的孩子,是她和你的孽种,还好,那孽种自己死了,要不然就要脏了我的手了。”
“赵白,你,你好狠。”
“我狠?我要是狠早就将赵括那个废物给杀了,早就把大宋的天下给握在手中了。不过,秦少白,不,也应该叫你一声六弟,你放心,等我坐了这天下,我一定会把所有对大宋有威胁的人全都干了。”
赵白挥动着手臂,朝着天空大喊着。
“管他成吉思汗还是窝阔台,管他拖雷还是忽必烈,都不要想从我的手中夺走大宋。”
秦少白又是一口鲜血吐出,他感觉到自己的气息越来越弱。
他慢慢地走向那玉棺,他希望那玉棺里有着小兰的尸体,这样,他就可以安心地躺进玉棺,永远地陪伴着小兰了。
“你以为小兰在这里面?你错了,你那个清怡姑娘带着窝阔台去重寻宝藏,他们什么也没寻到,只看到小兰的尸体,窝阔台实在也是太爱小兰了,他竟然将小兰连同玉棺一起送回了蒙古。”
赵白蹲在了秦少白的面前:“她去了蒙古,离这里十万八千里的蒙古,你们俩就是在阴间,也是无法找到彼此的踪迹的,这样,是不是很好,我的少白兄弟。”
“赵白,你,你不得好死!”
秦少白大喊着,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湖起来,他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在一点点地变轻,轻得就像一层薄薄的白纱。
蒙蒙胧胧中,他听到有人在笑,银铃般的笑。
他撑着自己,努力地睁大了眼睛。
天地之间,起了一层薄雾,竟是如蚕丝一般净洁美丽。
在那澹澹的雾气里,他看到了小兰,小兰,带着一脸笑容的小兰,穿着新娘的盛装朝他款款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