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尧闪回房间并拉上帘子，他在警惕周围潜在监视，没等再有行动，声音随之响起。

“看来他们把你当成神明了，真有趣——”

“你是谁！”

“没准你见到的是地球上仅有的人类了......”

“你、是、谁！”

“怎么心率变高了？120、130……110？不过也难怪。”

杜尧带着杀意四处张望，他觉得自己像一只被观测的小白鼠！拳头紧握下，指甲嵌入手心！

“别激动——”

“出来说话！”杜尧再次回忆起被梦中阴影支配的无力感！

“我？别找了，我在天上，距离你四百多公里——”

“太空？”

紧接着杜尧又意识到什么：“你在我身上安了监视器？”

“我没有，是你脖子后面的芯片连通到卫星，把部分信息传到传送回来；

我好不容易才建立起双向通信协议，但是看不到景象，只能听到你和附近的声音——

真没想到……资料上的实验体D14会产生意识，不仅重启了休眠的卫星，把我也唤醒了......”

杜尧顺着脖子摸去，颈后真的有一块隆起的硬物植于皮层之下，

他心中莫名烦躁也不敢划开脖子将其扯下，

见他没有动静，神秘声音又道。

“不相信我么？拥有自主意识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呢？

数据的演算？灵魂的质变？”

“你想做什么？我绝不会受你摆布，死也不会的。”

“我没有恶意，只是好久没说过话，有点无聊罢了。”

“......”

“现在已经是地球毁灭后300年，建筑不复存在，城市被自然同化，连白色污染的塑料袋都分解的一干二净......”

女人自言自语，平静下蕴含着最真实的悲伤，听上去不像是说谎。

“......世界毁灭了？”

女人的话某种程度上也验证了自己的猜测，即便有了心理准备他还是感到一股冷意袭来。

“是的。”

“......姑且相信你说的话，那又是怎么发生的？”

杜尧强行平复情绪，不管真假，对于眼前的一切，他都想有个合理解释。

“也是，居然忘了说……”

秦红在冷冻仓沉睡百年，由于太空上食物短缺无法一直保持清醒，短暂自主活动后又要重新进入休眠，

“我知道的不多，战前就已经在太空卫星上工作了，

说到战争——

三百多年前，各国局势混乱，随着人口突增、土地扩张、资源吞并等一系列问题，爆发了持日旷久的战争，

战事愈演愈烈人口死伤惨重......”

她顿了顿，

“接着地球上出现了不知名的病毒，没准是某国制造的生化武器——

总之，据地面上传的信息来看，一旦有生物接触到病毒就会发生可怕的异变：

狂暴、巨大、嗜血、刀枪不入等等，

此外特有的成分还会改变生物的基因链，地球上变幻出各种基因融合的强大怪物......

病毒通过空气传播，一旦有人类被感染，就会基因崩毁、皮肉腐烂消融，只有小部分的人产生了抗体……

战争锐减的人口本就死伤殆尽，加之战争的海量消耗，

幸存人类武力不足也在各种变异生物残杀下几乎灭绝；

没了人类，地球上各种设施接连损毁，城市被淹没，建筑倒塌，核电站燃料泄漏——

幸运又或是不幸，这颗超级卫星还能运作......

几个月后，我在太空目睹大小不一的核弹爆炸，接着与地面失去联络再没有收到过任何命令。

为了在资源贵乏的太空活下来，我借助冷冻仓休眠，期间也曾多次转醒想与地面取得联系——

我等不起了……

不知道什么原因，卫星跟你建立起联系，我也莫名从沉睡中醒来。”

杜尧静静听完陷入长久缄默，女人口中的话荒诞不经，但给他冥冥中的信任。

兴许是同病相怜的寂寞和无助让他产生了共情罢，杜尧的脑子浮现出一名知性女性的模样。

想到她和满目疮痍的地表为伍，和不再彻夜常亮的万家灯火倾诉，和一件件冰冷的仪表长眠天外——何等的孤独无助！

杜尧嘴角干涩泛起酸楚接受了她的存在。

“......你还在么？”他语气缓和下来。

“嗯。”

“……实验体D14，那是什么？”

“战前研制了很多改造人用于潜入打击等军事用途，他们没有思维，受脖子后面的生物芯片控制；植入程序、武器后身体素质会大幅度提升，

而战斗《哨兵》是当初斥资大量人力财力物力研发的，是融入了古武、反关节战术、柔道拳击、冷兵和热武器的超高水准的杀戮艺术；

不管是大型动物还是人，系统都能推演出弱点和应对战术解决目标；

你目前加载的战斗《哨兵》是最低级的版本，只有遇到危险才会自主激发。卫星资料库上记载的也不多，据说D系列是科技鼎盛时期的产物，存在多不可思议的能力......

抱歉，其它的我帮不上忙......”

杀戮程序？改造人？

现在，他终于知道身体异变的原因了——

“你说我是......”

杜尧瘫坐着，彷佛浑身的力气被抽干。

没有记忆的实验体？

痛苦三十载为人的经历真是南柯一梦？虚假的世界，命运灰暗的自己……

眼前扑朔迷离的疑云下，触摸不到真相。

“D14......能告诉我拥有意识是什么感觉么？”

“呵呵，什么是人？什么又是机器？”

“......”

会使用工具、会思考就是人么？

人是神造的？人是自然的？人是为了实现解放自我而诞生的？

肉体凡胎37.2兆亿细胞的运行让人产生意识，这和齿轮零件有什么区别？

机器代替人的劳动，却也继承了人的行为，这难道不是一种延伸么？

求同存异罢了。

“我就是我——”

杜尧心有明悟。

“小姐，容我纠正一下，

我不是D14，我叫杜尧。

杜甫的‘杜’，尧舜的‘尧’，

百家姓上四十二；

是个立志做人的混蛋——”

“扑哧……”女人被他逗笑，“我头一次听到骂自己混蛋的，真不知道你从哪学来这么多知识的。”

“梦里什么都有，”杜尧有些自嘲，“对了，你叫什么？”

“我没有叫。”

“什么？”

“好了好了，那我也重新介绍：

本人女，

姓名秦红，秦皇汉武的‘秦’；**生香的‘红’，

年龄300+；

曾隶属国家航空科技人员，现是失业游民一个。”

双方打趣着，沉重的气氛有些活跃。

“D......杜尧？”

“我在。”

“能和我说说现在的地球是什么样的么......”秦红充满向往，因为她永远都无法回家了。

杜尧出门仰看蔚蓝无云的天空，沧海桑田的末世里，两个史前人物隔空对望。

“……这里气候有些炎热，土质一般，我在一处名为荆花的部落，人多呈小麦肤色，战前的人长相差别不大，不知道这是哪。”

“根据芯片的定位显示，你处于北半球......”

“你可以确定我的位置？”

“当然，卫星虽然在太空漂了三百年，但很幸运没被撞毁……功能也还算完善，只是每次使用……”

“只是什么？”

“没什么。”

秦红听上有点不自然。

“滴滴。”杜尧眼前出现一张电子地图。

“好了，我已经把战前世界地理图，还有公开的改造人数据资料传送到你的芯片里面，可以随时查看。

至于其它的——

由于通信协议刚构建，现在的强度不够，冒然传送……你的芯片可能会被烧毁。”

“谢了。”

神奇的是杜尧意念微动下地图收放自如，看来身为改造人还挺方便的；百年过去，地势有所变换但不会偏差很多。

他继续介绍末世的“风土人情”

“这里文明程度落后，不少人患有皮肤疾病；

遭受尸鬼的袭击，它们应该就是你说的变异怪物，

部落当中还存在变异的人类——”

杜尧组织措辞：

“能在战斗中改变形态，力量、速度都会大幅度提升；不加载呃，战斗《哨兵》我也打不过，其它方面暂时不知。

按照游戏设定来说，我还没出新手村呢......”

“哈，听上去很厉害——”

不过秦红没想到弱小的人类也会发生某种异变，至少能证明人类没有彻底灭亡，而是进化出了适应这片废土的神奇能力——

一阵警报声从秦红处响起，她显得有些忙乱。

“你还好吧？”

“没事，我快要休眠了，信号强度……应该还能支持再传一份东西——”

“哔”的一声后再无音讯，应是秦红关闭了通话。

杜尧眼前一黑，海量数据的冲刷让他脑袋刺痛，好久才恢复过来。

大致观览一遍后，他发现是些基础的医学解剖知识和常见的病灶贴图，在这废土世界中生活，有效的医疗知识能够摆脱很多困境。

“秦红，你还在吗？”

一片死寂。

“……多谢。”

隔着天与地的八百里，机器与人、过去和现在，两个孤独的灵魂草草建立起第一次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