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塞克，已经九岁了，住在雾庄。

为什么叫雾庄呢？

因为外面有很多灰色的雾气，不管我用嘴巴吹还是拿木板扇风，它都不会消失，白天的视线稍微好一点，

但是离得远了，就只能看到房子轮廓，根本看不清楚其他人的脸；在雾里，他们就像不说话的影子一样动来动去的；

小时候我经常迷路，原因是雾庄太大了，究竟有多大呢？

不知道。

数不清的房子和数不清的人，除非把眼睛闭上，否则总是会看到他们，但是现在的雾庄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到底哪里不一样？想不起来......我这是怎么了？

“塞克！小白脸塞克！”

有声音在叫我，是谁？

“游戏开始了，你还站着干嘛！”

对了，游戏，我每天都玩抓人的游戏，谁跑得快谁就赢了。

“现在轮到你了——”

“等等！”他们趁我发呆，已经跑了。

“哈哈，你输了！”

“不来、不、来了！”我躺在地上喘气，喉咙干的发疼，咽下口水湿润以后，鼻子里又闻到铁腥的味道，太难受了。

“活该！”

“谁叫你长得矮跑得也慢——”

“小白脸！小白脸！”

“找爸爸去吧，爸爸、我要爸爸——”

“你们找打！”

“吁——”

这些家伙嘻嘻哈哈跑了，我年龄小只有被欺负的份。

其实我讨厌抓人的破游戏，也不想和他们一起玩；

不加入的话......会被排挤，会被叫做怪胎的，我不想这样。

可是加入以后，也没有改变我被欺负的事实。

还有现在，我真的很生气！不仅仅是因为他们骂我，还......

还连带我的父亲——

他叫......赛德力，雾庄的人对他都很尊敬；所以我们一家能住这里最大的房子。房子有两层，楼下是吃饭的地方，楼上是我们休息的地方。

忘记说了，家里还有我六岁的妹妹塞丝，但是我不喜欢她！

她太幼稚了！只会跟在我的屁股后面一直“哥哥、哥哥”叫个不停，还蹦出很多奇怪的问题，我都答不上来——

我已经是个大人了，怎么有空理她这种小女孩？绝对不是因为答不上问题，绝对不是！

塞丝的身体有毛病，一直待在房间里，只要我白天不回家，就可以摆脱她了；

但是到了晚上，我们睡同一张床，因为爸爸总是说这张床很大，两个人睡也可以，就像......就像他和——母亲？

——噢，我居然把她忘记了！

她叫什么来着？露？易？

我对母亲很陌生，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因为父亲说她的精神不太好，为了不吓到我和塞丝，就把她锁到自己的房间，也不允许我们进去。

我记得小时候偷偷趴在门缝看，里面突然冒出一只红色的眼睛，把我吓哭了！父亲知道后很生气，这是他第一次对我发火。

我甚至有一种感觉——他会杀了我。

“塞克——”

又有人叫我！

“椽子！”我注意到靠在木桩上没有走的人，他叫椽子，比我高一个头也比我大两岁，是我最好的朋友，

“为什么不帮忙！”每次都是椽子出面替我教训他们，但是这一次他没有。

椽子抬起头不说话。

“你，怎么？”他把坏心情都写在那张大饼脸上了，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塞克......又要抽签了。”

椽子说的，是雾庄要举行的......仪式？

我的头有点晕，真奇怪，记不清楚了；好像......每一户家里有小孩的大人们，都会轮流抽签。

“抽签？那就抽吧......”这有什么？

椽子低下头，

“......雾庄会选出三个小孩，据说他们是幸运儿，被选中以后要离开这里到天国去，天国没有寒冷，没有饥饿，没有伤痛，还可以见到死去的亲人......”

他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天国？那里也有雾气么？”我从来不关注这些，那是大人们的事。

“不知道。”

对了，椽子跟我说过，他想看看外面世界，我说雾庄就是全部的世界，他不相信，还和我吵了一架......

于是我们瞒着大人们，偷偷沿着一条笔直的方向走，希望离开雾气的范围，但是过不了多久都绕回原点，

有一次差点成功，可是没想到雾里却出现了奇怪的影子，不管是什么，肯定不是人！

椽子和我都很害怕，跑着跑着就迷路了。直到快要晚上了，父亲才和一群人找到我们，这是他第二次生气。

我也生了大病；椽子被自己的父亲吊起来，用鞭子抽了一顿，脸上还有疤痕祛除不掉；

现在他不怕再挨打，因为椽子的父亲死去很久，被他亲手埋在土里。这件事我不想回忆，也没有胆子敢再这么做；

至于那个恐怖的影子，不知道是什么，反正再也没有出现过，可能当时太害怕，我们都看错了。

我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吊坠，绳子自己做的，底下绑着有我半只拳头大的黑色小方块；

这是在一间倒塌的老房子里面探险找到的宝贝，现在那里变成了我和椽子的秘密基地，那些讨厌的坏家伙永远都找不到；

而方块黑壳子刻着歪歪扭扭的花纹，摸上去是冰凉的金属触感，

我用过很多办法；牙咬、石头砸，丢到火里烤、拿棍子撬......都打不开，虽然晃上去没有声音，但是里面肯定有东西！

我不知道椽子为什么情绪失落，也没有想到有意思的事情逗他笑；

只能取下宝贝吊坠递给椽子，想让他开心一下。

“呐，给......”

“谢谢，你还是自己戴吧——”

椽子把吊坠还回来，看能看出我很舍不得，也可能他根本不感兴趣。

“你真的不要么？我还有《神明传记》——”

《神明传记》也是我探险找到的，它被垫在秘密基地的破桌子底下，虽然已经发霉，但也是我的宝贝。

上面说到强大的神明，能飞天入地，没有什么可以伤到她，只要一个手指头就能打败三头六臂的怪物，一句话就能让人感到害怕顺从，也可以赐予凡人无法想象的力量，邪恶的怪物还是人，都逃不过她的制裁。

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她有一双看透真假的法眼，像星空般深邃！虽然我不知道星空是什么，但肯定很震撼。

剩下内容被讨厌的霉斑挡住看不清，我很小心地才用指甲刮出一行字：

“......只要吟诵神的赞词，她就会出现，并且实现任何愿望。”

真是太可惜了，我不知道赞词是什么；如果知道，我会求她赐给我很多好吃的，因为这里的块根太难吃了；

嗯，还要求她帮我快快长高，长得比所有人都高；那样的话，坏家伙们就不敢欺负我了吧，总之，吊坠和《神明传记》是我最珍贵的宝贝。

“放心吧椽子，只要我学会了神的赞词，就可以给你实现愿望了！”

“塞克，这是假的——”

“不，她一定会出现！会来实现我的愿望！”

“......好吧。”

椽子不相信，以为是瞎编的，因为《神明传记》除了我以外，没有人能够看懂；父亲听我描述神明的形象非常生气，这是第三次生气；

父亲变得好古怪，脾气变得越来越不好，有时候我觉得他很陌生很可怕，说不上来的别扭；每次睡觉前，我都会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到房子里没有动静了才会安心。

他说只有......只有？

只有什么才能拯救我们？

是什么呢？天国么？

我又想不起来了。

“塞克！”

椽子又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什么事？”

“你说，我会不会被选上？去什么天国……”

椽子还在想这些事，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说：

“如果天国真的这么好，那我一定会带上家人们一起去的。”

“不可能，只有小孩子才能去……

而且他们再也没有回来过。”

“准是天国舒服了，他们不愿意回到雾庄——”

“有哪个小孩会愿意丢下自己的父母呢？用不了多久，所有人都会忘记他们的名字……”

椽子说的没错，我已经想不起都有谁去了天国——

“塞克，你，能不能跟你父亲说一下——

不要再让大家抽签，这里的小孩越来越少了……有时候我会做噩梦——梦到那些人在我的身体里……”

喔！我忽略了椽子的噩梦。

雾庄现在跟以前的区别——

印象里的玩伴已经少了好多。

“……说了也没有用，父亲不会听我的，而且……”

我把心里的感受小声说了出来，

“而且父亲有点奇怪——”

“没错！没错！”

椽子很激动，“雾庄的人越来越奇怪了！我也变得好奇怪！脑子里有另一个人在跟我说话，嘿——”

椽子说完以后直勾勾看着我，好像在笑，也好像在哭；眼睛里全是血丝还有疯狂。

“你、没事吧？”我有点害怕他的模样。

“嘻嘻嘻，恩赐日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