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殿寝宫,明泽送走萧皇后回到屋,见顺天帝已起身下床。
“你刚刚为何要撒谎骗她?”顺天帝两眼炯炯地看着他。
“有么?大概是阿奴记错了吧!皇上既然起床了,阿奴让他们给您送碗羹来!”说着他转身往外走。
“阿奴!”顺天帝叫住他,“朕不喝羹,你过来!”
明泽小名阿奴,是司徒岳山还在当小王爷时候的随从,自从朝中大权被奚伯昌等人把持后,他便投靠了萧皇后。
听见顺天帝叫他,他忙回转身上前:“什么事,皇上?”
顺天帝看着他,欲言又止,想了会儿才指着一个靠墙的柜子说:“你把柜子打开,下面的抽屉里有一只长方形的锦盒,你把它拿给朕!”
明泽依言取出锦盒递给他。
顺天帝打开锦盒,小心翼翼地取出里面的画轴,在桌案上缓缓摊开。
画上一位白衣翩翩的绝美女子在缀满琼花的树下巧笑嫣然。
画纸已有些微泛黄,但那画中人的音容笑貌却在他心里无比明艳。
顺天帝痴痴的看着那画中人,不知不觉老泪纵横,他哽咽自语道:“婵儿,当年是我对不起你,没有保护好你!如今你的女儿生得和你一漂亮,连脾性都像极了你,她与我的郁儿情投意合,天生一对,可他们……唉!”
明泽在一旁也不禁为他的痴情动容,忍不住上前说道:“皇上,您可以去牢房看看牧谣姑娘!”
顺天帝转过头,莫名地看着他,对他所说的话表示怀疑。
“皇上,十多年了,您还这样惦念着她,好不容易她还有个女儿活在世上,阿奴知道您定是很想去和她说说话,您若想去,阿奴为您安排!”
顺天帝愈加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看他,而后,收了脸上的表情,将画轴轻轻卷起:“朕不过是感怀往事而已,你无须来套朕的话!”
明泽闻言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哭丧着脸道:“皇上,您放心,阿奴一直都是您的阿奴!从未改变!”
“你,你说什么?!”
明泽见顺天帝惊讶的神情,知道他是不相信自己说的话。
“皇上,阿奴知道您已不再信任阿奴了,但不管怎样您就再信这一次吧,阿奴一定会让您见到牧谣姑娘的!”
顺天帝仍是不敢决断,这些年的是是非非,真真假假已让他失去了判断的能力,特别是阿奴当年的背叛,让他感觉到身边没有一个可信之人。
“皇上,别犹豫了,再晚些牧谣姑娘出了大牢您就见不着她了!”明泽比他还着急。
见不着她了!想到那张与婵儿七分相似的脸和十分神似的气质,顺天帝很心动,他终于说服自己信他一次,启口问道:“周围都是皇后的眼线,你要朕如何去见她?”
明泽见顺天帝终于肯相信他,心中高兴不已,赶紧道:“皇上,皇后那里阿奴自有办法应对,只是要委屈您一下!”
“无妨,朕就照你的意思来!”
“好!事不宜迟,阿奴立马去准备!”
司徒昀走后,牧谣又坐回角落里,这药的药力比之前给和乐的要强,反应来得更快,这会儿脑子已有些晕乎乎地了。
忽然,一阵脚步声回荡在大牢里,这大牢里关押的犯人并不多,而死牢里更是只有她一人,因此,这脚步声往里面而来,一定是来找她的!
没一会儿,果然有两名太监模样的人打开房门走了进来。
牧谣懒懒地看了他们一眼,继续闭目养神。
“牧谣,你还好吧?”沧桑的嗓音带着长辈般的关怀。
牧谣蓦地一怔,这声音怎的如此熟悉,她不敢相信地睁眼看他:“皇上?真的是你?”
顺天帝赶紧做了个禁声的动作,谨慎地往四周看了看。
“朕没有恶意,只是想来看看你!与你说说话!”
牧谣紧紧地贴着墙壁,此刻她不只是头晕,连身子都瘫软乏力起来。
“您来得正好,我有好多事想问您呢!只是牧谣身子乏力,讲不了规矩了!”
顺天帝见她说话都有些气喘,皱眉道:“你是不是很不舒服?要不要朕叫人来看看?”
牧谣赶紧摆摆手:“不,不用,我只是吃了药,逸王会告诉您的。您让我赶紧说,否则,再过一会儿我就要睡着了!”
顺天帝点点头:“好!你有什么就问吧,朕都告诉你!”
牧谣心中很是无奈,这皇上早不来晚不来,偏生自己服了药他就来了,她强打起精神问道:“皇上,牧谣很想知道当年我父亲他为何要选择自刎啊?”
“你真要知道吗?”顺天帝眉头紧锁,看着她那张似曾熟悉的小脸,心中无限感慨。
“唉!这事说来惭愧啊!你父亲他,本是天下最英勇无匹的大将军,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十六年前,有人揭发他通敌卖国,还拿出了他与西佑国主来往的信件,当时,朕因为深爱着你的母亲,对你父亲很是妒忌,便认为这一个除去他的好机会,”他轻轻摇了摇头,眸中充满了悔恨,“通敌叛国是重罪,不但会斩首还要诛连九族,朕竟未下令彻查就相信了那人的话,给你父亲定了罪!
为了得到你母亲,朕没有将此事公诸于众,而是悄悄找来你父亲,把信件扔给他看,一开始他很吃惊,只承认信是自己写的,却不承认通敌卖国的罪名,朕哪里肯信他,认为他是在抵赖。然后,自觉很仁慈地逼他自尽,否则就将此事通报全国,奚家满门抄斩!
因为信是他写的,而他又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无奈之下你父亲便选择了自刎,只是为了保住奚家世代的名声,他向朕提了个要求,不要将此事传出去!他死后,朕很守信地保住了这个秘密,除了那个揭发他的人,没有谁知道他自刎的原因。”
他见奚牧谣两眼喷火地看着自己,惭愧地躲开她的眼神:“朕知道你一定在心里骂朕是个昏君!当年你娘就是这样骂朕的!这些年静下心来,朕也想了很多,当年之事疑点甚多,朕若不是被情爱蒙蔽了心,又怎会那样轻易做下决定,可惜啊,人不能活第二次,很多事情做了就再也无法改变了!”
奚牧谣体内药力发作,本已浑身无力,可听了顺天帝的话,心中怒气难忍,竟又精神了几分,她咬牙问道:“那个揭发我父亲的人是不是奚伯昌?”
顺天帝闭眼点点头:“他才是真正的狼子野心!最初,朕以为他只是妒忌伯言的地位与功绩,想取他而代之,没想到他的目标是整个昌黎甚至天下!”
他双目对视着牧谣的眼睛,用一种歉意的语气说道:“孩子,朕来这里,其实还有话对你说。虽然对于你的父母朕心感愧疚,但有些话还是不得不说。
你的眼光很好,郁儿是众皇子中最有担当最有才能的一个。从私人感情来说,当年朕深爱你的母亲而不得,非常希望你与郁儿能结相守白头,圆了朕年轻时未能圆的梦。但从家国大局出发,朕却又不得不阻止你们在一起。
昌黎如今内忧外患,唯有郁儿能撑起这座江山,可现在你的身份被揭穿,奚伯昌与萧后必定不会罢休,所以,朕只能牺牲你为郁儿开脱。并且,他们时时刻刻都想要拔去这颗眼中钉,郁儿他不能有软肋,否则,江山势必会落入他们手里,天下必将生灵涂炭!
不过,朕不会真正要了你的性命,只是,你出去后就不要再回昌黎,不要再出现在郁儿眼里。若是有缘,等到奸恶尽除,江山大定你们还会相聚!”
“皇上,在你眼里,牧谣就是个红颜祸水吗?你不杀我却要我离开司徒郁,那还不如杀了我呢!我不会答应你的!昌黎如今这样都拜你所赐,凭什么这担子要司徒郁来挑?你不是还有个最心爱的儿子司徒桀吗?你不是忌惮司徒郁的才能,收了他的兵权吗?怎么?现在需要他了,就想起他的好了,怎知你不是打的利用司徒郁为司徒桀打江山的主意!”
这番大逆不道的话若换作平日只怕不知死了多少回了,可现下她反正都是死,根本无所顾忌,而顺天帝竟也没有发怒,他今夜就像一个谦和包容的老者。
“你说得对!朕不是一个好皇帝,也不是一个好父亲,但趁还来得及,不过是想尽量弥补自己的过失。朕压制郁儿,不过是为了保护他,历练他,也是为了稳住那些心怀野心的人!桀儿虽是太子却受制于奚伯昌和萧后,江山到他手里就等于拱手让给了他们!最终昌黎的江山是要交到郁儿手里,朕才可以放心去的!”
奚牧谣心中冷笑,只怕他还不知道司徒桀根本就是奚伯昌的儿子吧!看他病容苍老,她怕说出来会将他气得立刻断了气,便很厚道地忍住了没说!
“皇上,牧谣不过一介女子,对江山社稷不感兴趣,你爱给谁给谁,只是,不让我和司徒郁在一起,却不由你说了算,我与他早已情定终生,就算不要我,也要他亲口对我说,否则,恕难从命!”
牧谣虽然气乏,但语气相当坚决。
这时,牢房外另一个太监装扮的人开始催促顺天帝:“皇上,我们该回去了,晚了只怕要坏事!”
顺天帝回头冲他点点头,又看向牧谣那张清丽绝伦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不舍地起身说道:“朕的意思已经说明了,虽然你和你母亲一样倔强,但朕相信你的血液里还流淌着你父亲的大仁大爱,必不会让朕失望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