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锦衣卫百户葛南天和张丹青一脸错愕,江都郡主有些羞红着脸,像个小女儿姿态一般,扭捏走来:
“我听说丹青为了救故人妻女,正四处筹钱,左右宫中无事,就带了些银钱过来,没成想竟然能帮上忙!”
眼眶微微湿润,张丹青一揖到地,朝着江都郡主深躬一礼:“承蒙郡主相助,臣感激不尽,今日所借之资,来日必当如数奉还!”
眼见自己热脸贴了个冷屁股,江都郡主又羞又怒,一张小脸蛋,气的红扑扑的,眼眶里的泪水,不争气的开始打转:
“丹青先生这是何意?江都所赠银两,可从没想过要你还。包括昔日种种,也没曾想过要什么回报,只要先生开心便好!”
江都郡主越是如此说,张丹青就觉得越是亏欠许多:“郡主殿下这是何苦呢?臣出生寒苦人家,郡主接二连三如此厚赐,教臣如何偿还的清?”
撅起小嘴巴的江都郡主,微微一愣:“我也没想过要你还,再说了,我们宗室待遇向来优厚,寻常的一个藩王,每年禄米多达两三石,赏赐的财宝和田地更是无算!
江都虽说是个郡主,平日里的俸禄和赏赐,在宫里左右也花销不出去,还不如拿出少许赠给先生,也算是做个人情!”
“我在宫里都听说了,皇爷爷,这两天很是生气,还命你明日便赶回铅山赴任,经我好说歹说,这才宽限了你七日,你贵为探花,被贬为知县,想来很是委屈,七品知县,每月俸禄也只有七石,你要养活仆人,想必会有些捉襟见肘,若是银两不足,可尽管开口!”
(洪武初期的时候,给朝中的中高品级官员,有过赏赐公田,但实行过一段时间便取消了,而低级官员如知县之类的,是没有这待遇的)
张丹青闻言不由摇头苦笑:“郡主说笑了,我堂堂七尺男儿,哪来的脸面向郡主索要银两呢?!今日郡主相赠,来日,臣必当如数奉还!”
说完从锦衣卫手上接过戴知恩等人的卖身契,匆匆的朝朝江都郡主行礼后,便施施然离开。
急的江都郡主,连连在地上跺脚:“唉……我也没打算要你还呀,你这人……”
……
戴廷牵着自己娘亲的手,稚气未脱的问自家娘亲说道:“娘,为何丹青叔叔执意要还人家银子呢?人家明明都说不用还的!”
张丹青停下脚步,蹲下腰来温和说道:“戴廷啊,你年纪还小,但你要记住,男子汉大丈夫,自当顶天立地,怎么可以光靠女人过活呢?!人家不要我还,那是情分!我执意要还,那就是本分!不能因为别人的好意,便心安理得的占起别人便宜!知道了吗?”
哦了一声,小小年纪的戴廷,似懂非懂。
忽然有些不自觉的,拉着自己娘亲的手开始轻轻摇晃起来,可怜巴巴的望着:“娘,我饿了!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呀?”
抬眼看了看走在前头的张丹青,孔氏有些忧郁的说道:“你爹爹,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了,以后怕是没机会再回来看你了,你要懂事,要听娘的话,知道吗?”
“可我饿了!”
张丹青拿出钱袋,钱袋里仅有十几枚铜钱,眼光望向了不远处的包子铺。
戴有德的夫人孔氏,儿子戴廷,小妹戴知恩,加上自己,还有那个嫂嫂,以及自己的侄子侄女,算起来就是7个人了。
7张嘴巴,都指望着自己养活呢,可眼下自己身上仅有十几枚铜钱,怕是连回铅山县的路费都不够……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钱,成了摆在自己面前,急需解决的一个当务之急。
聚贤客栈在放榜之后,朝廷便不再承担任何费用。
张丹青无奈,只好以赊账的方式,找了个城南最便宜的客栈。
小小的房间,刚进门,放下书囊,便看着眼巴巴的孔氏和戴知恩,一脸尴尬的望着自己。
眼见张丹青在小桌上,开始奋笔疾书,好像写些什么。
戴知恩一脸殷勤的走上前来,声音怯懦:“老爷,你这写的什么呀?我为你磨墨吧!”
手中毛笔微微停下,张丹青歉意的笑了笑:“我想写一本书,这些生活的贴补银钱……大小姐,你还是像往日一般唤我丹青吧!突然唤我老爷的,我多少有些不习惯!”
戴知恩茫然的摇了摇头,一脸凄伤:“老爷莫要说笑了,我们一家三口现在是奴仆之身,哪还能算的是什么大小姐呢?老爷马上就是铅山知县了,喊老爷,正当其时……”
见张丹青不再反驳,戴知恩一边为他磨墨,一边有些诧异的看着他在纸上写下《三国演义》4个字。
紧接着奋笔疾书,一直就没停过。
……
京城书局的老板杨福,今天很诧异的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轻轻晃了晃手中的一叠文稿,惊讶的连连啧啧称奇:“这个《三国演义》,是您写的?”
一身常服的张丹青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道:“掌柜觉得这书怎么样?可否给予刊印?”
京城书局老板杨福点了点头,一脸稀奇的连连称叹:“书我看过了,倒是不错,眼瞅着应该也能大卖,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挣得的钱,我们五五分账,每日你要把写出来的书稿寄到我这里。”
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张丹青眼神坚定:“我倒是有个想法,掌柜的可以考虑考虑,如果这个书,仅能卖出去千册的话,我们就73分,掌柜的拿7成,我拿三成,如果这个书,可以卖出去5000册的话,我们就五五分,如果能卖出上万册的话,那么掌柜的拿三成,我拿7成,如何?”
甩了甩书本的掌柜杨福不由摇头,好气又好笑:“吹吧你,这书写的虽说不错,可要卖出万册,那就是有些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我瞅着吧,也就最多能卖出千册,你这个要求我答应了,咱们可先说好,如果书卖的不佳,就按照你说的,我7你3,可不许反悔!”
“那咱们就立字为据!”张丹青一锤定音。
……
三日后,第1批印书投入市场,立即火爆了整个京城。
掌柜杨福推开张丹青的客栈门口,连连报喜说道:“先生,先生真是大才呀,这本书一经刊发售卖,市场反响非常之好,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卖的这么火的书,此番在下前来,特地把销售第1天的银子分红给你送来了,
以后先生您的书,我专门派个小厮前去收稿,并把银子给您送去,你看如何?”
张丹青默不作答,简单的点了点头,看着白花花的银子,也不由得,再也不担心回家路费了!
送走书局的掌柜杨福之后,张丹青决定,先把欠的钱如数还清。
剩下的20多两银子,如果从南京一路坐船南下,基本上还可以更快的到达铅山县,当然相比旱路来说,水路多了几分不确定性和危险。
两日后,和新科进士们聚完餐,当天下午,张丹青便打算坐船离开,乘船一路南下,路经九江,再往东,沿着大河直抵铅山县河口镇。
那个为了供养他读书的家乡,哥哥在矿里劳作,被活活压死,嫂嫂忙着纺布,每天都要辛苦到凌晨一两点。
她们一定很期待自己吧!如果自己穿着新科进士的官袍,衣锦还乡的话,想必自己的那个嫂嫂以及侄子侄女,不知道还会有多欢喜呢。
一想到这,张丹青便归心似箭。
在岸上,简单地和韩克忠,赵劲松等人告别以后,船儿才刚刚走了一小段路。
却见远处的离别亭,亭子里赫然的站着一个白衣女子,一脸哀怨的望着自己离去方向。
身边的宫女,有些心疼的轻轻推了推白衣女子:“郡主啊,别看了吧,船儿都走远了!再这么站下去,怕是会得风寒呀!”
江都郡主双眼含泪,凄伤的望了望身边的宫女:“他现在能自己挣钱了,你说……他还会记得我吗?”
绿衣宫女嘴巴翘的老高,愤愤不平的双手叉腰:“依奴婢看,未必呢!这新科探花,衣锦还乡之后,偏偏还是当地的县太爷,上门求亲者,怕是要把他家的老房子都挤垮!身边女人一多,他哪还会记得郡主呀!”
身边的绿衣宫女,这般添油加醋,听的江都郡主心里更不是滋味,两行清泪,不争气的便开始滑落脸庞,像珍珠一般,吧嗒吧嗒地摔在地上,砸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