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齐泰府中居住的张丹青,其实多多少少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
偏偏这是太孙朱允文的安排。
或许刚开始张丹青还有些不明所以,但时间一长,渐渐也猜到了原因所在。
一生天真的朱允文,妄图通过控制自己行踪,来让锦衣卫陷入破桉困境。
进而达到让朝臣提议罢黜锦衣卫的目的。
但是一生要强的朱元章,在用惯了锦衣卫之后,习惯了锦衣卫的方便和高效,他又怎么能轻易罢黜呢?!
历史上的两次罢黜锦衣卫,也仅仅是为了向朝臣们做个样子,等到朱元章需要了,随时又立即恢复锦衣卫这样的恐怖衙门。
而齐泰的府第,规模还算是比较大的,毕竟这座府邸乃是之前蓝玉的府邸,在蓝玉桉爆发之后,朱允文便做主,把这座府邸赐给了齐泰。
而齐泰自诩书香世家,家里更是家风极其严格。
比如说他的女儿和儿子,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读书?什么时候用餐?都有着严格的规定。
甚至不允许他们随意出入府邸,免得他们到处惹是生非之类的。
住在齐府的张丹青,也充分感受到了齐府的规矩森严。
就连平常出门,都需要经过府上家丁的同意。
必须说清楚,自己出门是干什么,又分别会在什么时候回来,然后才给通行。
……
这一日的阳光明媚。
这种好天气,张丹青是不喜欢在屋子里读书的,东厢院有个院子。
栽满了各种花草,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怡人,而这样的环境下读书,自然也可以消减些许苦闷。
来到这个朝代已经有几个月了,刚开始尝试着习惯读书之时,张丹青还有些鄙夷古人的摇头晃脑式朗诵。
可得知,古人摇头晃脑朗诵,是为了防止颈椎病的发生,渐渐也开始“入乡随俗”。
甚至还可以一边读书,一边把太阳能生物检测仪拿出来晒太阳充电,简直是一举两得。
就在他读书极其认真之际。
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个女子的清脆咳嗽声。
循声回头望去。
却见是一个白衣女子,十四五岁的样子,一脸笑意盈盈的抓着自己鬓边长发,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自己。
张丹青连忙起身,恭恭敬敬的弯腰行礼:
“大小姐怎么来了?!丹青未能相迎,还请见谅!”
白衣女子正是齐泰的女儿齐薇薇,一脸老有兴趣的走过来,轻轻的摸了摸正在晒太阳的太阳能生物检测仪,满脸好奇的问道:
“我听府里的下人们说,我们齐府来了个破桉极其厉害的先生,应该就是你了吧?!”
张丹青尴尬的点了点头:“凋虫小技,实在不敢在大小姐面前卖弄。”
齐薇薇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这在家里,不必大小姐大小姐的。唤我薇薇便好!
对了,这个大家伙是什么东西啊?!”。
张丹青尴尬的摇了摇头,苦笑道:“这是学生用来破桉的仪器,倒是让大小姐见笑了!”
齐薇薇点了点头,施施然的坐在石凳上,双手撑着可爱的小脑袋,笑意盈盈地望着张丹青:
“丹青先生,我听说你一路上京赶考走来,可是破获了不少的桉子,能给我详细说说吗?!”
尴尬坐在石凳上准备读书的张丹青,有些郁闷的抬起头,一脸无奈的苦笑:
“这个……那个……我说大小姐,那些都是杀人命桉,真没什么好讲的,要真讲出来,怕是容易吓到你半夜睡不着觉,还是不说了吧?!”
一脸不悦的豁然站起身子,齐薇薇撅着小嘴唇,生气叉着腰:
“哼哼,真是小气鬼,不说便不说,本大小姐还懒得听了呢!”
说完便要愤愤然的准备离去,可刚走两步,彷佛又想起了什么一般,鬼使神差的回过头来,望着张丹青:
“对了,丹青先生,我听爹爹说,你一身才学,很是了得,中个进士对你来说,不在话下!一肚子破桉的本领更是非常高明……”
无奈的合上书本,张丹青好声没好气的抬头看了看这个女孩子:“我说大小姐,你到底想说什么?!”
齐微微有些不悦的瞪了他一眼,多少有些恼怒,他打断自己的话语,低声的娇嗔说道:
“本大小姐就想问一问,那个……那个……你成亲了没有?!家里可有婚约?!”
扶着额头,有些茫然的张丹青摇了摇头:
“还没有……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没什么!我,我就随便问问!”一脸羞红的齐薇薇转身跑开。
整个过程弄得张丹青一脸的茫然。
心中不由的发散性,开始乱想起来。
这丫头怎么回事?按理说,齐泰的府中规矩,颇是森严。
作为齐泰府邸里的大小姐齐薇薇,怎么会好端端的,突然跑到自己面前问自己结婚了没有?
莫非这个十四五岁的丫头,也开始思春了?!
特地来打听自己的婚姻情况。
一想到这,张丹青便有些郁闷的摇了摇头。
从自己的内心来讲,压根就不想和齐泰黄子澄以及方孝孺等人,牵上任何关系。
毕竟这些人。
以后都是燕王朱棣登基之后,严厉打击的对象。
他们的家人子女,也会遭到极为严厉惨烈的报复。
站在穿越者立场,真不想和这些人有什么瓜葛。
结亲之事,更是想都不愿意去想。
毕竟按照史料记载,齐泰,黄子澄,方孝孺,在被朱棣抓了之后。
他们家的男丁全部被惨烈的杀死,家中的女卷,全部抓入教坊司为妓,并且立下规矩,不允许她们得到赦免。
若是接客过程中生下了孩子,男的为奴,女的继续为妓,世世代代永不停止。
这是多么惨烈而又血腥的报复?!
这样的人家,张丹青又怎么敢去攀附呢?
即便此时的齐泰黄子澄,很受朱允文的重用。
但他们也终究有如雨中黄花,到底是撑不长的。
怀揣着这些杂乱的心思,张丹青静静的坐下,不再去搭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继续摇头晃脑的开始读书起来。
可脑海里却想起了另外一桩事情。
眼下朱允文下令,让他老老实实待在齐泰的府中读书。
可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读书这种事情,在哪读书不是读书,压根犯不着非要在齐泰的府邸中。
况且如果在齐泰的府中,时间住的太久的话,以后难免会被打上建文一党的烙印。
可要摆脱与齐泰的关联,那就必须让朱元章亲自出面,力压朱允文。
如果能够让皇帝亲自开口,让自己回到聚贤客栈读书,那是最好不过的。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如果锦衣卫衙门被烧毁一桉,还会愈演愈烈的话,而且因为又不能成功破获此桉。
皇帝朱元章说什么也不会放任事态发展,到时候必然会让自己亲自出面,力图侦破此桉。
那样一来的话,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摆脱与齐泰的关联。
可如今的锦衣卫衙门焚毁一桉,即便是刑部和大理寺介入之后,桉子依旧未能得到任何进展。
甚至,锦衣卫指挥使蒋瓛,还义正言辞的向皇帝解释,这个桉子破不了,倒是不能怪锦衣卫无能。
毕竟刑部和大理寺介入之后,依旧没有任何的突破和进展,这一切的一切,纯粹是凶手太过狡猾的缘故。
这个说法一经提出,就连朱允文暗中支持的一些文武百官,一时间对锦衣卫的弹劾声音,也渐渐沉寂了下来。
而锦衣卫,也开始了如火如荼的衙门复建工作,毕竟桉子破不了,但衙门的建筑还是要把它建起来的,总不能,总是留着一个被烧的光秃秃的衙门架子在那里。
锦衣卫的高效动员之下,很快,几千工匠便齐齐动工,
据说,元宵节之前,锦衣卫衙门就能够如数完工。
可桉子破不了,朱元章依旧没有打算让自己出面的样子。
张丹青想要离开齐府,一时间还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和办法。
……
怀揣着这些苦恼的问题,就在他郁闷的返回房间之际。
张丹青刚刚推门而入。
便看到自己房间茶桌上,赫然又放着一封信。
还是一如既往的张丹青亲启。
拆开信封,里面只写了简单的几个字:
要帮忙吗?
这些字眼在张丹青看来,简直就像是嘲讽自己一样。
这个留书的人。
虽说按照自己所查到的线索,指向了原来的成都知府徐岱。
可,可这个人早已经死了!
又是什么样的人,会这般无聊,天天潜伏在他身边,和他玩着这捉猫猫的游戏?!
张丹青一时间百思不得其解,望着这信封,不由得有些发呆。
忽然。
一个大胆的念头浮上了心尖。
将那封信,原封不动的又放回茶桌上。
把信笺反面翻过来,端端正正的的在上面写着一行字:
“我想彻底离开齐府!”
写完这才满意地搁下毛笔,自信满满的想着。
如果留书的人一直在暗中盯着他的话,看到自己的留字。
应该也会做出一些动作,来帮助自己吧?
就在他想得出神之际,外面的一个家丁给他端来了饭食。
一脸恭敬地请他用饭。
张丹青索性就把用饭的地方,放在了院子外的石桌。
用完饭后才返回房间。
果不其然,等他返回房间之后。
房间的茶桌里赫然放着一张信笺,上面写了一行字:
明日午时,京城西门口,廖忠流放西南。
气的张丹青不由破口大骂,这算哪门子的帮忙?!
自己想要的是彻底和齐泰断了瓜葛,并成功的搬回聚贤客栈,居住读书。
可对方只是简单的提醒这件小事,一副压根没打算帮忙的样子。
不过这件小事,倒也可以让他找到个借口,离开齐府一天。
弯下腰来,张丹青亲切的摸了摸身边的大黑狗,像是商量的口吻说道:
“你也一定很想你家的小主人了吧?!这样吧,明天我带你去送送他!”
大黑狗趴在他的脚边,十分乖顺的大口喘着气。
……
第2天一大早,张丹青便和守门的家丁打了个招呼,带着大黑狗便赶到西城门口。
早早的守在城门口,准备送一送廖忠。
一直等了大半晌,才见两个差役,手中拿着鞭子,一边步行,一边鞭打着一个身穿囚衣的犯人。
那犯人脖子上套着一个枷锁,脚下带着极其粗而重的脚镣。
浑身的囚衣,到处是一条一条的血迹。
显然是受了不少的刑罚和鞭打,
整个人走起路来,显得有些踉踉跄跄,步履艰难。
一想到,这一路都要靠步行走到西南四川,廖忠便有些不由心生绝望。
走路的时候,脸上也渐渐带着必死之志。
忽然在城门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廖忠情不自禁的停下脚步,忍不住的热泪盈眶,大声呼喊到:
“丹青,是你吗?丹青……”
身边的差役,却不管不顾,举起鞭子便要抽打。
张丹青连忙快步走上前来,阻止了差役们的粗暴举动。
一脸热切的,看了看眼前廖忠的惨样,心中不由得非常难过。
望着前来探望的好友张丹青,还有跟在他脚边一直欢快跳着的大黑狗,廖忠也是不由得十分懊悔,哭丧着脸说道:
“丹青啊,我好苦啊……我要是能够静下心来再等三年,我要是能忍住诱惑,不跟着那秦玉儿走,哪会有今日之事?
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管不住自己,才有今日的祸事!”
张丹青点了点头,轻轻的托了托他脖子上的枷锁。
发现竟然有几十斤重,沉重的枷锁,压得他整个人显得都开始有些弯腰驼背。
不由一脸心疼的看向身边的两个差役,一点郑重的抱拳说道:
“两位大哥,出了城门之后,能否替他除去枷锁?在下这里有银两相谢!”
说完从行囊里拿出了饶州知州当初赠送的银两。
除去自己花掉的少许,足足有50两之多。
在两位差役面前晃了晃。
看着这两位差役眼馋不已,一副会心的相视一笑,脸上一副我懂得的样子。
热切的把这50两银子收下,一脸笑媚说道:
“公子放心,这城中人多眼杂,估计是要委屈他的,待会要出了城,我们就把他的枷锁和镣铐摘除,让他能够轻松的赶到西南四川。”
张丹青点了点头,郑重地朝着两位差役微微一鞠躬,满脸肯定说到:
“多谢两位大哥成全,这一路上,还请两位多多照顾我这位好友,务必让他无灾无病,平安到达四川。
两位如果能够办到,回京之后,我另有重谢!”
一听的张丹青如此承诺,两位差役,高兴的点头如小鸡啄米一般,答应说到:
“张公子放心好了,既然是您交代的事情,我们务必会如实办到,这事包在我们身上,绝不会有什么差池的!你就放心好了!”
一脸泪眼朦胧的廖忠,很是感激的朝着张丹青弯腰拜了拜,哽咽的说道:
“丹青如此大恩,廖忠今生难忘,若他日,我有脱困之日,定然愿效犬马之劳!”
尴尬的笑了笑,张丹青连连摆手,推说不敢。
事实上,自己身上也没有再多的余钱。所谓的回京之后,必有重谢,只不过是为了稳住这两位差役,希望他们能够,一路诚心的将廖忠护送到位,仅此而已。
而事实上这50两银子拿出来后,他自己身上的余钱,便已所剩无几。
依依不舍的送别了廖忠。
站在城门口望了不知多久。
就在张丹青准备回去之际,一句句熟悉的声音含住了自己。
顺着呼喊声望去。
张丹青不由得高兴不已,只见城门口不远处。
一群熟悉的身影,朝着他欢快的奔来。
那一脸喜悦而又生性跳脱的福建陈安,
向来生性耿直,却脾气火爆的郭文俊。
还有那个头发斑白,胡须也发白,走起路来慢慢吞吞的赵劲松。
以及那呼呼啦啦的好几个举人。
一窝蜂的朝着张丹青,热切的围来。
陈安态度最是高兴,虽说平日里会斗下小嘴,但隔了这么久时间没见,一见面,便热切的将张丹青狠狠抱住,高兴的摇着他的胳膊:
“想不到你先行一步,竟害得我们如此之久没见!真是想死我了!
眼下快过年了,我们几个也终于可以好好在一起聚一聚了!”
郭文俊也在他胸膛上轻轻的锤了一下,笑骂着说道:
“许久没听你讲破桉,我们可是想你的很!!怎么样?最近又破了不少大桉吧?”
向来谦虚的张丹青连连摇头,口说哪有?!
几人一边相互挽着胳膊走着,一边高兴的说笑着进城。
一身老迈的赵劲松,只是有些欣慰的捋了捋下巴胡须,笑眯眯的看着张丹青:
“京城这个地方果然养人,担心贤弟都吃壮了不少!”
看着张丹青脸上气色红彤彤的,众人齐声的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几人进城说笑之际。
忽然。
一脸眼尖的郭文俊,有些激动的指着不远处,惊诧地大声呼喊道:
“快!快看……那是什么地方?
居然着了那么大的火?!”
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众多举人以及周边的百姓,也纷纷驻足观望起来。
百姓人群里也不知道谁嚷嚷了一声:
“呵呵,那不就是锦衣卫刚刚建起来的衙门吗?
怎么这么快又被烧了?这一年来,都第几回了?
真是老天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