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这个名词,要知道在明朝,那几乎可以是止儿夜啼的存在,不管是官员和当时的百姓,对这么一个名词都有着深深的恐惧。
而这样一个人人恐惧的衙门,自然也树敌颇多。而眼下到了覆灭的时候,自然也少不了钱来看热闹的。
有些人是来见证这历史性一刻的,毕竟往日能让人气得牙痒的锦衣卫,眼下能够得到历史的公正审判,那些往日听说过他们的暴行,或者遭受过他们的迫害的,无不大感痛快,纷纷此时围聚京城,想要亲眼目睹这一刻,这无比解气而富有正义的一刻!
整个菜市口围的水泄不通,吃瓜群众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聚着,一个个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珠子擦得格外锃亮,想要无比清楚的记住这大快人心的一幕!
作为监斩官的张丹青,本身对这种血腥的行刑现场并不大感兴趣,但既然被皇帝亲自指任为监斩官员,也不得不亲自来到了现场,看着这满怀期待的围观群众,也不由得心中微微感慨。
这些个群众只怕是高兴的太早了,眼下自己虽说成功的搬到了蒋瓛,并且间接促使了锦衣卫的覆灭,但实际上,锦衣卫这种厉害衙门,在被朱元章释放出来以后,他的子孙们,自然会有样学样的,再度将这样的恶犬放出来,成为荼毒日后大明天下的元凶之一!甚至以后还会有东厂西厂乃至内厂,这些个衙门的可怕和恐怖之处,只怕比之锦衣卫还要更胜一筹!
眼下自己消灭的,只不过是锦衣卫的形式上第一次沉寂,而以自己的能力,却无法阻止日后锦衣卫的死灰复燃和东西二厂的诞生。这也不得不说是一种无奈。
整个菜市场,再用木头搭建好的高台上,赫然的放着一排圆圆的木墩子,这些个木墩子,作用和厨房的砧板一样,是用来承载刀具砍切所用的。
那什么样的东西砍切会用到这样的木墩子砧板呢?
自然是人脑袋了!
由于作为刑场行刑之用,这些个木墩子早已是布满了砍切痕迹,显得伤痕累累,而又色泽樱红!
换上了一身灰白色囚衣的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对于这种杀人的公开行刑场面,自己也不曾少见和主持,可此时此刻刑场上的主角变成了自己,心中的惶恐之意,早已难以困难和掩饰,忍不住的浑身颤栗和发抖起来。
强行的傲过两个刽子手的摁耐,艰难的回过头去望着张丹青,有些哀求的声嘶力竭吼道:“张大人,高抬贵手啊!我有要事禀奏,只请张大人饶我一命!”
坐在监斩台上的张丹青显得兴致缺缺,即便仕途时间很短,也知道官场上的一些规矩,一些不成文的规矩,知道的越多越不安全,这个蒋瓛毕竟做过锦衣卫指挥使,或多或少也会知道皇室的一些不可告人秘辛,以及当年朱元章的一些丑事。只是眼下的这个庄重场合,若他真的在临死之前,作为要挟条件来拼命挣扎,天晓得他会不会走路出来造成民间的一些非议和流言!
谁也不敢冒这个险,张丹青也不愿意见着这个临死之人嘴巴乱歪!赶忙有些不耐烦的从木筒之中抓了一根木牌扔下去,下令直接开始行刑。
这迫不及待的场面,直接让旁边旁边陪同的刑部官员,看得莫名其妙,忍不住的轻言出声提醒说道:“时辰尚未到来,大人就如此迫不及待的行刑,会不会有些不大合规矩?!”
张丹青并不作答,这种涉及皇室秘辛的可能性,真要让这个蒋瓛病急乱投医之下胡乱讲出来的话,天晓得会在民间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一旦不小心泄露出去,轻则天子震怒,重则给大明皇室也会造成非常严重的负面影响!
作为监斩执行的主要官员,张丹青并不打算冒这个险,反正这个倒霉的蒋瓛左右是个死,索性快刀斩乱麻的速度解决这个麻烦!以免在菜市场之中节外生枝!
亮起锃亮的鬼头刀,穿着红衣的刽子手朝朝上面喷了口酒水,借着炎热耀眼的日光,直接大刀卡察一声直接落下!火速的解决了蒋瓛的罪恶一生!
围观的群众还没反应过来,便已见蒋瓛已经人头落地,过了一会儿大家反应过来,这才开始纷纷叫好起来!有痛骂的,有叫好的,也有感恩皇恩浩荡的!众人表情不一而足!
张丹青却像是终于完成了一个艰巨任务一样轻轻的擦了擦额头汗水,终于尽自己最大努力避免了蒋瓛在临死之前的乱喊乱叫。
但如此急不可耐的举动,却让他的下属叶希贤显得有些不满起来,郑重的走到他面前,微微鞠躬说道:“张大人如此不按规矩办事,明明午时未到,犯人的罪行也未向观众郑重宣布,为何便要提前三刻便直接执刑?!大人负责监督天下百官,如此知法犯法,似有不妥吧?”
看着这个有些愣头青的叶希贤朝着自己发难,张丹青不由苦笑一声,忍不住无语的摇了摇头,偏偏自己还不方便明言反驳!
虽说叶希贤是算是自己的下属,只不过是个普通的监察御史,名义上受自己管辖。
但在有明一朝,这些个监察御史向来都是非常头铁嘴硬的,这些个人既然被称为言官,向来是怼天怼地怼空气。
别说是自己的直接上司左都御史了,就连皇帝也胆敢当面的劝谏弹劾,乃至痛骂。
别以为他们会畏惧皇权,在这些人的认知里,骂皇帝是一种时尚,若是皇帝因此而勃然大怒,对他们动用杖刑,反而会让他们瞬间名声大噪,留下一种不畏强权的名誉和光辉形象,指不定史书上还要对他们大书一笔。这怎么看都是一种划算的买卖。
所以在明朝,这些个御史言官,一个个的都非常的嘴硬和大胆。
叶希贤跳出来后,御史韩宜可也不甘示弱,也一并跳出来指责张丹青的这种行为失当!
顿时便让张丹青大感无语,偏偏又有些无可奈何,即便自己是他们的顶头上司!
在明初洪武年间名人辈出,但第一御史韩宜可似乎被历史遗漏了。都知道明朝敢骂皇帝的是海瑞海青天,但是开先河的却是韩宜可,后来的海瑞只不过是他的一个粉丝而已。也正是在韩宜可的影响之下,海瑞才成为一个更加闻名千古的大清官!
韩宜可洪武元年(1368年)升为监察御史,此君品格端正嫉恶如仇,没有他不敢弹劾的人。一天散朝后,太祖朱元章正和丞相胡惟庸、御史大夫陈宁、中丞涂节等宠臣聊朝政,韩御史直接冲上去当面弹劾胡惟庸结党营私、贪墨田粮。朱元章惊了一跳,于是大怒骂道:口无遮拦的混账东西,竟敢诬陷重臣。
《明史》韩宜可原话这样说的:三人险恶似忠,奸佞似直……乞斩其首以谢天下。”
于是被锦衣卫投入诏狱,过了几天就被放出来,韩宜可跟没事人一样。
韩宜可的弹劾引来丞相胡惟庸乃至背后淮西集团的勐烈攻击,公元1387年韩宜可被下入大狱面临极刑。神奇的是在朱元章的过问下又脱险了。
又一次,朱元章把犯人的家产妻女赏给众位大臣,大家都很高兴。当皇帝想给他的时候,韩宜可勐怼说:微臣听说祸不及妻女,陛下这样做有失贤德之名。说罢,竟然拂袖而去。朱元章大怒,换做他人必斩无疑。可是事后太祖夸他是君子。
后,韩宜可病死在云南任上。建文帝亲自诏书表彰其功。1402年,明成祖登基亦夸其为御史楷模,号百官学习之。
明朝中后期的第一清官海瑞也以韩宜可为榜样,上奏折《治安疏》大骂嘉靖:修道炼丹,不务正业,嘉靖嘉靖,家家干净。其实某种意义上也是向这位前辈致敬,神奇的是嘉靖也宽恕了海瑞。
……
对于这两位头铁的御史大声反对自己,张丹青并没有打算详细的向他们解释,而是带队前往锦衣卫衙门,在围观群众的见证和旁观之下,进行了公开的捣毁锦衣卫衙门和诏狱,并销毁了不知屠害多少生灵的各种刑具。
一时间围观的大臣和百姓纷纷拍手称快,称赞者不知凡己!
而另一边,,叶希贤和韩宜可却在紧锣密鼓的朝着建文皇帝弹劾起来,纷纷指责张丹青的行动和程序失当!明明时辰未到,也未向观众郑重宣布蒋瓛的罪行,却毫不犹豫的直接开始下令行刑,其人言行,有违规之嫌!
刚刚拆毁锦衣卫衙门完毕后的张丹青,便立即受到了建文皇帝的召见,并要求对此事专门进行解释,入宫后的张丹青,渐渐之时却恰恰发现,叶希贤和韩宜可就站在旁边,以后我要听你说出个恰当说法和解释的样子!
而围在建文皇帝一旁的兵部尚书齐泰,却是不言不语,毕竟蒋瓛的获罪,也有着自己的直接怂恿和暗中暗示,在建文皇帝的包庇之下,齐泰这才免予处罚,也没有受到相应的追究和弹劾!在这样的环境背景下,自然不敢对张丹青有所指摘!
而另一个太常寺卿黄子澄就不一样了,直接就此事朝着张丹青大声的开口弹劾:“陛下,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张丹青如此恣意妄为!并且肩负着监督天下百官的职责,却带头的知法犯法,若不加以惩处,则朝朝廷体统何在?王法又何在?”
面色微微犹豫的建文皇帝朱允文看了看一脸毫无惧色的张丹青,不由得好奇将身子往前倾了倾,轻声的开口质问说道:“据他们讲,当时距离午时只有三刻钟时间,张爱卿为何这般急不可耐的下令开始行刑?当着众人的面,能否说个明白?”
面露微笑,张丹青从容不迫的微微一笑答着说道:“回禀陛下,死囚蒋瓛,在菜市口临刑之前,希望臣能够高抬贵手,放他一马,并声称自己有机密相告,但在臣看来!此人负责锦衣卫多年,受先帝的命令和委托,假借先帝命令,曾经毒害过不少大臣和百姓,也知道过宫廷之中的许多秘辛,若是任由他开口胡诌乱喊,真要说出一点什么,当时在菜市场围观的人群和官员甚多,真要传出点什么,只怕对国家的形象和声名大有影响,先帝刚刚驾崩,若是任由他乱喊乱叫,只怕先帝的名誉也会有所折损,为此,微臣这才决定快刀斩乱麻,下令直接进行行刑,以免对先帝和朝廷造成不好的影响,此乃微臣心中所思,其余事物,还请陛下明察!”
听闻此话,朱允文也是微微的一愣,略微思索过后,便赞许的朝着着张丹青点了点头,心中有些忍不住后怕起来。
幸亏张丹青思维果断缜密,处置的倒也迅速及时,要是真的放任蒋瓛乱喊乱叫,局面的确会有些不可控起来。
有些明白过来的叶希贤和韩宜可,眼见自己二人误会了张丹青,也连忙的朝着自己上司施礼谢罪。
唯独那个有些嘴硬的黄子澄,微微撇过脸去,继续朝着朱允文拱手说道:“陛下!前些时间朝廷下令各地改回周代古名,但是根据反馈来的情况所知,各个衙门改名的积极性都不高,甚至有些衙门还有些怏怏不乐的毫不配合,此风不可长,都察院贵为督察天下百官的衙门,应该就此情况,着重推动一番!否则要如此放任下去的话,朝廷还有什么政令能够得到顺利推行呢?”
刚一说完,张丹青便郁闷的皱起眉头,在全国范围内决定把地名全部改成周代的古地名,这本来就是拍脑袋做的愚蠢决定,各个地方以及各级衙门之所以会有所抵触和不作为,并进行消极应对,就是因为这样的政令显得有些毫无必要和徒耗人力物力。
真不知这个黄子澄如此坚持!意在何为?当场便大声的反对说道:“各地地名之所以会改名至今,都是有着详细的历史变迁和过程的,各级衙门和地方的消极应对,也足以说明情况,黄大人这么能耐,为何你不负责进行推动呢?我都察院事务繁忙,可不像黄大人这么闲空。”
遭到强硬拒绝的黄子澄顿时恼羞成怒,自己自朱允文登基以来一直颇为受宠,却不知为何一直在丹丹青这里屡屡遭到讦难和排斥,自然有些显得面色不好看:
“张大人说贵院事务繁忙,不知何事让你如此难以推脱?”
更改古地名和推行井田字一直受阻,朱允文也颇是忧心和关注,见张丹青说事务繁忙,也忍不住的好奇起来:“朕上位以来,推行新政总是阻碍重重,张爱卿说事物繁忙,不知何事令你忧心?”
心中暗自苦笑的张丹青不由得哂然一笑:“都察院有一个桉子一直悬着,院里派出了好几个御史,一直查无所获,臣近来想亲自走一趟,还请陛下见谅!”
朱允文心中微微一动,似乎有些反应过来了一样说道:“莫非是御史郭奉桉?朕听闻,御史郭奉巡视江淮,却莫名的死了,之后派去的御史也跟着失踪,嗯,至今下落不明,可是此桉?”
郁闷的点了点头,张丹青表情为之肃然!
为了躲避朝廷的这些个纷争和麻烦,自己还是去地方躲一躲为好!毕竟接下来朱允文马上就要开始削藩了,自己能不卷入就尽量不要卷入其中,以免遭到后来的朱棣清算。
正好可以借着御史郭奉桉出去躲一躲,图个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