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夜色,许宁和赵梓晴走出山边寺。
在郑义人的指示下,两人直朝东镇而去。
平安镇四方,北镇最富贵,东西两镇最繁华,东镇最破败,这里住的都是无权无势的庶民。
所以妖鬼来时,这是受的侵害最重。
不是荡邪司众人不顾及他们死活,实在是因为人手不够,只能避重就轻先救地位更高人的性命。
因为那些人对梁国更有价值。
就好比上一世看灾难片时,地球毁灭之际先上飞船的都是各种科学家,因为他们的命更贵。
这是取舍。
个人成长是个不断取舍的过程,一个种族更是如此。
一路穿过破败街巷,两人来到一座已经倒塌大半的宅院前。
这本该是东镇为数不多的大院,可眼下门前挂着白灯笼,其内偶能听到啼哭声。
“这便是你后人所在?”许宁朝郑义人问道。
“回城皇爷,就是此处。”
郑义人的声音有些怅然,“但我现在已经没有后人了。”
就是因为妖鬼杀死了他所有血脉,郑义人在没有后人续气之下从原城皇庙旧址苏醒过来。
那一刻他就知道,这天下孤零零只剩下自己。
赵梓晴轻摇腕间银铃,一道光幕将她和许宁包住,也就在普通人面前掩去了行迹。
两人走进围墙已经倒了大片的院中。
院落不大,来到正堂后,只见一大一小两幢棺木停陈堂中,有个一身麻衣的妇人正趴在棺木上啜泣不已。
夫与子皆亡,她已了无生趣。
许宁从她周身看到了死志,只待葬了两人后便一死相随。
微微动念,他放出识海漩涡中的郑义人,嘱咐道:“她不该死,向西而去,会有另一段姻缘,是个和你那后人很像的人。”
此刻身形已经饱满不再皱巴巴的郑义人也笑道:“确实不该死。”
当人几十年,当鬼近千年。
郑义人早就没了什么夫死妇随的想法。
活着就好。
看到郑义人现身,赵梓晴微微惊讶,她从来不知道主人还有这等藏魂于身的手段。
世间除了修者性命相修的兵器,还没什么能真的纳进体内。
传说中圣人倒是有开辟小空间的能力,可那已经不在听风阁的信息掌控范围内了。
谁敢揣测圣人?
主人又是怎么做到的?
她识趣地没多问,只是动念间将郑义人放出光幕范围。
“啊!”
身前突然冒出个人影,妇人大叫一声便瘫倒在地。
但她好像立马想到了什么,丝毫不恐惧地起身,颤着声音问道:“相公,是你吗?”
仔细端详了一番身前光影的面孔,妇人连退两步,从袖中取出早准备好的匕首悬在脖颈处,喝问:“你是谁?”
“郑义人。”
听到这名字妇人似是想到了什么,满眼不可置信。
擦了擦泪水,她连忙回室内取出一张不知被重新临摹了多少遍的画像,仔细将眼前人和画像上的人对照。
好像.....不太像?
眼前的光影真是夫君每逢初一十五必要祭拜的家祖吗?
“家祖曾为平安镇阴司枷锁将军,您当真是家祖?”她语气犹疑。
“咳咳....”
郑义人有心阻止,但还是晚了一步。
他现在是夜游,哪是什么枷锁将军?
呸,是城皇。
但郑义人清楚这是妇人心存试探,便也坦言道:“是城皇。”
这话说的异常心酸,不是为自己的处境悲凉,而是心疼眼前这般聪慧的一个孩子,怎么就这般命苦?
再念及那些孝子贤孙,他越发悲伤。
“冬!”
妇人直接跪倒地上,先前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哗啦啦流了下来。
“老祖宗,您怎么才来啊?”
语气带着不忿和指责,可郑义人更觉得哀恸。
郑氏一脉,断了啊!
他怜惜地看着哭的像个孩子般的妇人,安慰道:“我便是来接他们的。”
他说了个谎。
轮回已崩,没有执念的魂体已经重归天地。
“既如此。”妇人说话间起身便要撞向棺木,“老祖宗把我一并接走吧!”
可她的身体被一股气息定住了。
郑义人收起才刚凝练出只一丝的法力,“你不能死,你若死了,郑家才真的断了。”
妇人不解道,“我只是个女人!”
“女人又怎了?”郑义人笑道:“你难道不姓郑?”
女人嫁人后随夫姓,可又怎么算的上真正郑家血脉?
妇人仍要说话,郑义人再道:“要活下去,这也是你相公的意思。”
又是一句谎言。
妇人一时间泣不成声,“我该向何处去?”
“向西而行。”
话毕郑义人隐去身形。
他没说什么另寻姻缘的话,毕竟伤痛要用时间平复。
若真的是良缘,那个城皇爷口中像自己后人的男人,就该有责任敲开妇人紧闭的心门。
回到光幕内,郑义人这才露出凄苦表情。
许宁先前一直看在眼里,知道他为何这般悲伤,只说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郑义人咀嚼了番这话的意思,苦笑着,“血脉都断了,哪儿还有余庆?”
“履霜,坚冰至。”许宁向他解释道:“踩着霜,便想到结冰的日子要到了,事情总是循序渐进发展,家庭亦如此。你后辈尽孝守义,难道不是受你影响?”
郑义人听着这话,眼神便明亮了些,不由得重新审视身前的男人。
他本就是饱读诗书之人,自然对各种典籍均有涉猎,总觉得‘履霜坚冰至’五字可以生出无数解读。
可道理呢?
道理在哪儿?
“余庆何处?”他问道。
许宁抬手将他收回生死簿漩涡,传声道:“前人为子孙后辈积福,后辈所作所为又何尝不是为先人积德?”
这话落在耳畔,漩涡虚无中盘坐的郑义人陡然醒悟。
一语如大吕洪钟,他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在为我积德!”
末了他霍然抬头,眼神惊讶地看向漩涡之外,哪怕他什么也看不到。
是啊,正是因后人坚守德行,我才能在垂死之际遇见此人。
此刻我之福源,便是余庆!
……
越过仍啜泣不止的妇人,许宁和赵梓晴在郑义人的引领下来到了一个房间。
房子看上去经历过数次修葺,但还算规整。
房中摆着祖宗排位,郑义人的名字正在最上首处。
“书呢?”许宁问。
“就在小的灵牌之中。”郑义人答。
“你这灵牌能储物?”许宁异常惊讶。
传闻中只有圣器才有此效果,郑义人怎么会有此等宝物?
“非也。”郑义人解释道:“阴司以生死簿为核心,各地城皇都能以生死簿投影获得些手段,小的运道极好,恰得了一分虚空储物的本事,这是绝无仅有的机缘。”
他不再隐瞒自己就是此地城皇的事儿。
许宁也没在意,挥手招来木牌,用意念探去,只见其中有着三四立方左右的空间,密密麻麻塞满了各种书。
另有些丹药利器,但似乎已经没了灵韵。
“是以灵牌为媒介勾连储物虚空?”许宁问道。
“城皇爷好眼力!”郑义人心态已和先前不同,认定许宁便是自己的福源,开始拍马屁。
仔细感受了一番,许宁发现自己可以使用这种虚空储物的手段,只是因生死簿残缺,同样需要媒介。
拿什么当媒介?
总不能走哪儿也带着个灵牌吧?
他动念间带上无面,尝试以之为媒介储物,成功了!
无面的储物空间足有十米立方,远远超过郑义人打磨数百年的灵牌。
所以,也可以用衣袖储物,到时候大袖一摆来个袖里乾坤一定很帅!
许宁正想着,转身看到了异常好奇的赵梓晴,心中便生出了另一个想法。
只能以死物为媒介吗?
活物行不行?
他再做尝试,而后.....成功了?
真的行?
赵梓晴只觉得一股膨胀感在体内勃发,但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双童剪水般看向许宁。
“唔?”
许宁此刻已经从灵牌中取出一册书,看着赵梓晴,储物。
“喔.....”
一声极好听的呻吟后,赵梓晴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塞进了身体里。
当然不是真的塞,她的身体只是媒介,书册此刻在虚空之中。
但这种感觉.....这种...
她正要说什么,便见到许宁手中方才消失的那本书册又蓦地出现。
于此同时,一种莫大的空虚感冲进心神。
“是痛吗?”许宁问。
他看到赵梓晴表情极其不对劲。
许宁:……
总感觉这女人在歪路上越走越远了啊!
我可不是以折磨人为乐趣的变态啊!
——清儿的屁股不算。
但眼见女人带着火热的期盼眼神看向自己,他觉得还是成人之美吧。
他将书一、本、一、本以赵梓晴身体为媒介放入虚空,女人只觉得自己似是被填满了,甚至……要溢出来了?
好在许宁早就屏蔽了郑义人对外界的感知,不然会不会很奇怪?
玩了好一会儿,他将目光投注到储物空间内那些书册上。
郑义人没说谎,他的确称得上是个爱书之人,而且这些被珍藏起来的书册均异常珍贵。
许宁觉得,或许今晚,自己就能将系统等级和【易】提升至LV2。
他不禁期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