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庄琻求饶,意玲珑才肯作罢。
庒琂给庄琻端礼道别,回镜花谢。
入门不久,庄玳满头是汗的赶来,帮庄璞开解致歉。庒琂说无妨的,说十分理解,她觉得关先生的事过失在自己,也难怪庄璞有怨。后头,把去北府找意玲珑的事一滴不漏给庄玳说。
庄玳听闻,拍手道:“如此就好了。先不给二哥哥说,免得他再闹。等过了年,意姑娘静了气儿,我们再好生问问。兴许给说了呢!”
庒琂道:“我也是这么想。只是,二哥哥那边,你再替我说几句。”
庄玳道:“不说了!哥哥就那脾气,心眼宽大着呢,嘴巴不饶人而已。他心里早知道妹妹的好。妹妹你休要怪他。妹妹出来了,五妹妹说妹妹没匀脸,让我来请妹妹回去。”
庒琂微微应笑。
可料,子素端茶进来,没好气道:“姑娘的脸干净,不用匀脂抹粉。爷要是怜惜姑娘,别为这些不相干的来烦她。”
庄玳笑道:“素姐姐不说话则已,一说话让人没法接。我二哥哥才刚对你那样,那是生气了。”
子素道:“只许你哥哥生气,不许别人生气?北府里的意姑娘生气,还拿着鞭子抽二姑娘呢!可见我们姑娘没意姑娘洒脱,不然我们也学意姑娘拿鞭子抽人。”
庄玳嘿嘿作笑,庒琂一味的示意子素适可而止。
子素便没再言语什么。
最后,庒琂道:“你们除夕是什么节目?”
庄玳鼓起嘴巴,成心不说。庒琂又想知道,再催几次。
庄玳道:“老太太喜欢热闹,又喜欢吉祥如意的。我们打算‘提词击鼓插花’。”
庒琂怪问:“这是什么节目?”
庄玳闭口笑,不答。
庒琂知道他想保留,好等除夕那日显出来叫人惊喜。故也不再问。
倒是庄玳问:“妹妹,你一人,表演什么节目?”
庒琂摇头。
庄玳道:“不然,你来跟我们一组吧!”
庒琂道:“海口都应下来了,临时阵逃,另投军营,岂不成笑话。”
庄玳奴嘴道:“可妹妹为难呀,又一个人。”
子素在一旁笑道:“姑娘是一个人,我们是姑娘的手脚。再势单力薄,手脚尚余,未必我们的就不出彩。何必小瞧人呢!”
庄玳点头,赞看子素一眼。
子素心有成竹的表现,实属自壮士气,不甘被别人看扁。
到了夜里,子素还懊恼问庒琂:“想到要表演什么了么?这府里人为了这事儿,个个跟没命似的,想方设法。北府二姑娘还想那样下作的节目,不知怎么想的。”
庒琂道:“别人是别人,与我们无干。我们若没节目,你抚琴,我吹笛,应付了事。”
子素叹气道:“我可不抚琴了,想到那日,我跟三喜差点没命呢!再又说了,不想给他们抛头露脸,毕竟,我在这府里,什么人都不是。”
想起那日抱着古琴去西府楼台月,大爷庄顼发病,拿石头砸人。如今,心有余悸。
庒琂拉住子素的手,温柔道:“姐姐,你在这府里不是他们什么人,你是我姐姐不是?姐姐不想露脸,那我们想一个不露脸的节目。姐姐你说可好?”
子素盯住庒琂那眸子,知她十分想让自己也一同。
三喜听闻,进来道:“我也要跟姑娘一起。”
庒琂笑着点头,招手对三喜。三喜过去,庒琂拉住她,道:“我们三人不露脸。”
于是,主仆三人一夜又一日冥思苦想,到底有什么节目可使得自己不用露脸,还能获得赞喝,且热闹吉利。
镜花谢几人这样想,东府里的大奶奶慧缘和四姑娘庄瑜也在想。
这日,庄瑜自主的去滚园找大奶奶慧缘议论这事儿,正巧碰见曹氏派玉圆送新年衣裳来。
玉圆对大奶奶道:“奶奶也不要嫌弃,太太说婆子有事儿赶不出来了,临时找人做的,料子是好的呢。原本做几套的,实在没工夫了,就这一套,太太说等明年再添。”
慧缘致谢:“请姑娘替我谢太太。”
言语当间,让丫头蜜蜡拿出些私房钱,不管玉圆要不要,塞给她了。玉圆前脚出去,一头看到庄瑜站在门外,怕是听到她们的说话。故此,玉圆脸红耳热的,急腿跑出滚园。
庄瑜进门,先去给大奶奶端礼,大奶奶回了半礼,请她坐。
一时,蜜蜡端茶进来,和声请茶道:“姑娘用茶。”伺奉好庄瑜,丫头又转头对大奶奶道:“奶奶,太太送来的衣裳,挂起来还是放柜里?”
大奶奶回道:“先挂吧,大爷那身先收起来。”
蜜蜡微微一笑,退出。
庄瑜端起茶,吃了小口,静静地道:“太太倒给嫂子先送来了,可见太太对嫂子用心。哥哥的新衣裳怎收了呢?寻不到又得说人,嫂子何必受他的冤枉。”
大奶奶笑道:“哪里,太太对人都这样公平。差玉圆姑娘送来,保不准差贵圆姑娘往你们那边送了。”又示意庄瑜用茶,接着道:“你哥哥但凡有什么新奇新鲜的东西都要过一遍,恐怕别人不知道。一时知道了新衣裳,得穿出去,又不知多早晚回来。”
庄瑜脸色羞红,道:“嫂子思虑的是。今日,哥哥不在?”
大奶奶道:“也不知道去哪儿,求他吃了两碗药。见好些了,又去了。我嘴巴笨拙,不会留人,你是知道的。”
庄瑜浅浅笑,道:“嫂子体贴,言语不多胜过千言万语。哥哥有嫂子照顾,是几世修来的福气。自然的,这也要感谢琂姐姐。”
大奶奶见说及庒琂,心中不禁愧疚,脸上顿然绯红,显得有些坐立不安了。
庄瑜见状,急放下杯子,转话头道:“我才是不会说话的。嫂子勿怪。我并没有其他的意思。今日我来,想跟嫂子商量,春禧将至,除夕那日老太太说看我们做节目,不知道嫂子可有想法?”
大奶奶稍稍回神,“哦”地一声,再道:“我没什么见识,还想姑娘你有,我搭个手脚帮衬帮衬。姑娘怎来向我讨要意见了?”
大奶奶依旧将自己的身份姿态放低,言语间,多少能感觉她把自己当做下人,并未将自己当做滚园的主人。
庄瑜是庶出,自然能理解大奶奶的处境和言不由衷。
因此,庄瑜再三思量,如是说了:“嫂子,我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大奶奶笑道:“姑娘有什么直说无妨,在这屋里,你说我听着便是了。”
庄瑜道:“嫂子嫁给哥哥两月有余,虽说亲事办理湍急了些许,也是应过三媒六聘,跨门过府的。嫂子不必太谦让人。”
所说“谦让”,实想告知她不必如此“低人一等”。
大奶奶岂有不知庄瑜的意思,平日这姑娘心善,为人平静祥和,自然跟自己说这些,是真心话无疑。
于是大奶奶道:“让姑娘见笑了。”
庄瑜道:“我们一家人哪有笑不笑的。我觉得哥哥乃一府长子,嫂子总这般低声下气,不免遭人非议,任人小看。哥哥平日蛮横,嫂子越发这样,别人越发觉得哥哥对嫂子不好,那别人对嫂子更是另眼相看。总归,受委屈的是嫂子。我本不该说这些,可我每每见到琂姐姐,见到嫂子,话到口边忍了下去。今日没什么人在,当我吃醉了茶乱说。嫂子如果觉得对,日后对我或对下人,嫂子该拿嫂子的姿态来。没人不服的。”
说完,庄瑜起身,深深给大奶奶端礼。
大奶奶略是起身,想回礼,因想到她说的话,又坐下去,没言语什么,眼睛先红润了。
庄瑜见状,咬唇勾首,再坐回炕边。
然后,听大奶奶道:“我知姑娘跟琂姑娘感情不同,所以才跟我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我何尝不想?只是不愿意给琂姑娘添加麻烦。”
庄瑜不解其中缘故,只当她怕太把自己当做大奶奶了,疏远庒琂。
庄瑜道:“嫂子多虑,怎么会给琂姐姐添麻烦。琂姐姐是通情达理的人,不会往别处想。再说,你和她,你和我,亦是姑嫂。我敬嫂子,是情理的事,她敬嫂子也是情理的事。世俗之中,不讲情理,岂不是乱套了。”
大奶奶点头:“姑娘说的是。”
庄瑜又道:“嫂子嫁过来,似没怎么去镜花谢。如有空余,不妨过去坐坐。琂姐姐每次看你的眼神,我知道她想跟你说话,就是不好说。你们各自又都十分自重,别人说不得什么。如今,我们都没什么节目,嫂子也没有想法,不如我们到镜花谢去坐坐,万一琂姐姐有,指我们一二,我看也可。”
大奶奶心中微震,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庄瑜尴尬道:“如嫂子有想法,那嫂子跟我说,我们不必去打扰琂姐姐。”
大奶奶想了下,稍稍倾过身子,笑对庄瑜:“四姑娘,古诗里说‘犹抱琵琶半遮面’,多美的情趣意境。才刚我想,节目乃是娱乐人者,若坦露无遗表现,那没什么没看头了。如能想个遮住脸面的,才激起别人的好奇。”
庄瑜如醍醐灌顶,喜道:“嫂子果然有想法,害我担心半日。既这样,请嫂子与我说说。我们好作准备。”
大奶奶摇头。庄瑜不免有些失望。
其实,大奶奶心里有想法,此前在仙缘庵避难静修,每日穿梭在佛堂,常见幡布在殿堂之中飘荡,幡后的灯光照在佛像,金光闪闪。从幡布外头看,那佛影金光,隐隐约约印在布上,如神仙下凡,甚是逼真。此时值春节,表演节目助兴,这等吉祥如意的做法,倒是合适。毕竟,这府里老太太年岁高居,向佛向善的心,必不可少。如用此举,正好中老太太等长辈们的心。
可是,好的点子也不能太过张扬,不然,让人觉得自己沉不住气。大奶奶心中是这样想。
即便庄瑜心事沉稳,为人恬静随和,也不能倾囊相告与她。
等姑嫂两人沉思半日,大奶奶才假装恍然大悟,有的没得说了出来,云里雾里的让庄瑜有个影儿,引起庄瑜完善创意。
只见庄瑜道:“这节目该叫‘幡影佛光’。极好的呢!嫂子可看过皮影戏?我们按皮影戏那般演绎,让佛像映在布上即刻。”
大奶奶赞叹庄瑜机灵,又道:“这样也妥,不过须与皮影戏有区别才好,不然,当皮影戏来演绎,有拾人牙慧的嫌疑,缺少创新,不耐看了。”
庄瑜点头,虚心听讲。
大奶奶道:“我倒有一法,续了皮影戏的精髓,又重现‘犹抱琵琶半遮面’之景。”
庄瑜听得,满心欢喜,极其激动。
大奶奶笑着,并不张声说,示意庄瑜凑头过来,两人叽叽咕咕低语。庄瑜听完,心花怒放,满脸赞色,喜不胜收。
完毕,庄瑜道:“任是谁人也想不到吧!嫂子真是好头脑,什么都懂得。”
大奶奶谦和垂目,含笑勾首,自信许多,是一副该有的大奶奶样子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