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尽底。
大老爷庄熹回到京都,先进宫面圣,后才回府。老太太就他回府时让诸家人去迎了一回,因朝内政事紧张不堪,老太太主觉让家人低调行事,没铺张大迎。再者担大老爷庄熹劳累,故让他请了安早回去歇息,一切叙话待明日再续。
当晚,东府按老太太的示下诸家事如常,大老爷和秦氏老夫妻没任何不满,熹姨娘与小姨娘却为此不平。觉着老太太偏心,不给东府好脸,难得老爷为国分忧,为府里挣得好门光,竟这样清淡对待。熹姨娘跟小姨娘就此理论到一起,有话无话在庄熹和秦氏跟前语来言往。
此处,熹姨娘无非想争个大老爷能注视自己,晚间到自己屋里去。小姨娘则巴不得将肚子亮出来给大老爷看。所以,拿老太太放的话轮一圈又一圈。
秦氏早早就放话给屋里人,大致情形与老太太那头说的无异,提醒府里人安静检点些。除了打压熹姨娘,另外还让小姨娘注重身子,毕竟她是有孕在身,跟别人大是不同。
因熹姨娘和小姨娘两人轮番言语,秦氏在侧多次点提,俱不听。庄熹觉着十分聒噪,等吃了晚饭,跟庄瑚一家子去她院里,借说跟两个外孙处处说话。实到那边听庄瑚报说自他离开府里发生的事故。庄瑚与丈夫查士德大体给说一道,庄熹听完,沉默不语,至终说“我知道了”。
次日。
庄熹领了头早到寿中居拜安,老太太又早早叫人预备祠堂叩拜祖宗等事宜。等众人齐聚寿中居请老太太的安,便去祠堂面祖宗不提。
庒琂、三喜、子素、慧缘、阿玉是外来者,自知避嫌。众人去祠堂那会子,庒琂和三喜悄悄把庄瑜拉住,跟她说:“你们家人进祠堂,我们去不合时宜。如老太太太太问起,你就帮我圆回几句。”
庄瑜知这些礼仪,可也将她视自家姐妹,诚心邀请一起。庒琂执意不肯去,无奈它法,客气几句就此作罢。
庒琂回到镜花谢,把醒安的一些说话给慧缘、子素说了。也跟她们明说众人去祠堂,自己不适宜去等语。完毕,又告知老太太有意等过完祠堂再跟大老爷提及慧缘亲事。
可不是要定板,提亲的事?
再有,要给慧缘家人安排一处妥帖的家门。
慧缘心中有愧,仅听不表。子素表面应和,心里十分不待见慧缘,也是笑笑的应庒琂。见几人都心不在焉,庒琂不说了。
将近午时,东府秦氏的贴身丫头元琴和元意两个丫头急急来传话。说老太太太太老爷等在东府等见庒琂跟慧缘。
庒琂知大老爷想看看慧缘,为何还要自己过去?自然的,长辈传唤不得不依,心里有疑问,终究不好说什么。跟元琴、元意出了中府,在去东府道儿上,元琴说待会子去看看大爷就完了,也没什么事儿,让两人不必过于紧张。
兴许,丫头都看得出两人面目心中的不安。
因听元琴说见大爷,庒琂顺口问:“大哥哥怎么的?”
元琴哀叹道:“大爷跪拜祖宗倒下了,抬回来进了药,大夫瞧过才醒。老太太、老爷、太太们都在呢!”
庒琂愣是一惊,关切道:“好好的,怎么倒了?”
元琴摇头,或是知晓,或是不知晓,她是丫头,说不得的话她当然不说,元意也如此。
至东府大门首。早有人在门边等候,见到庒琂和慧缘,不禁大喜,迈步迎下来端礼,未等庒琂慧缘两人反应,人已飞跑进去了。身后的元意元琴苦笑道:“瞧呢,里头等着急了。”
元意元琴那面目表情再配此话,让庒琂主仆心里愈发惴惴不安。
说着,慧缘扶庒琂,四人撩裙子上台阶直入大门。入东府大院,元意道:“姑娘跟我来。”
元意当头引请,穿过府中大院过内院,大体格局布置与其他各府无巨大差异,四周是蜿蜒高低的回廊。进来后随元意朝左手边走,顺回廊上了一坡,再下一处陡阶,回廊尽头是一处园子矮月门,黑瓦装饰,白墙粉隔,内外栽种几株桃花,那桃花枝枝节节冒头窜叶,零零星星点缀在墨瓦前后,如古画里头的梅园檐下小景。
过了月门,一径是铺了五彩晶玉鹅卵石,两边是绿植树木花草,皆齐整盎然,鹅卵石道夹在其中,甚像雨后天上挂虹。因头一次见这路径,新奇不说,倒让庒琂想起镜花谢密道里的情景,那黑蛇出现的心湖洞室,四周不也是此类晶石?
庒琂心中纳罕:四府走过,头一回见这样的路,可见老太太嘴里说不关心大哥哥,心里着实爱呢!如不然,那密封黑洞的晶石怎么就只落在他院里?
过了鹅卵石径道,便是一竖圆形木搭仪门,仪门身绘跟外头不一样,皆是《清明上河图》上头的情景,可奇的是,仪门两侧各突出两小居抱厦,十分突兀,跟仪门后头那宅子极其不登对。
庒琂心中默默称奇。眼顺仪门进,后是一方外院,干干净净没个什么陈设,直走便是宅子台阶。上了台阶是大门,大门粉黑漆,门板上装饰有茶碗大小漆银色的铆钉,远远看那银黑相趁,十分庄重阴森。庒琂想着:果然适合大哥哥这样的人物居住,与常人确是不同。
门外两侧是两块等高等宽大小的汉白玉方石,换常人宅府,此地应是迎客大门牌匾。只见它上头刻有几个字;入侧刻有:“圆润光时旧好你”,出侧刻有:“润圆年历新相我 ”。跨进门槛,抬头看顶上,横有一石,刻有两字:“滚园”。
进了门槛,庒琂忧郁看了一眼慧缘,想必自己看到的,慧缘也看到了。
如此怪异的地方没什么,只怕她嫁过来,得面对怪异的庄顼,该是如何了局?
慧缘扶着她,只看地上,勾着头,脸上半点神情都没有。这时候,里头传来丫头报声:“琂姑娘和慧缘姑娘来了。”
接着便看到几个婆子出来,后头是刀凤剑秋等大丫头。
慧缘紧紧扶住庒琂的手臂,生怕她飞走似的。庒琂因听到里头报“慧缘姑娘”知此境况待她不同往日。故轻轻移开她的手,轻声道:“注重你自己,不用管我。横竖不给她们看低你自己。”又朝慧缘温柔倾笑。
慧缘不愿松手,庒琂再是示意,她才作罢,终还一副丫头举止进去。
刀凤剑秋伸手往里头迎,也没瞧清楚往什么门,什么境地去,忽见竹儿一面笑出来,手抬在庒琂的臂肘上,道:“姑娘来正好,大爷醒过来了。”
庒琂不敢问,微点头。
进到里头,放眼看到一屋子的人。
那屋布局也与其他地方不一样,宽敞大屋,隔一面实木联藤漆红的屏风,外头客座摆放,椅子齐全,几府的太太老爷坐椅子上,老太太坐炕上。个个面目焦急凝重,俱闭口不言。
庒琂和慧缘齐稳端过礼数,长辈们有点头的示意,有沉浸在事儿中的没看她。姑娘们和庄玳、庄璞则平回一礼。
正立身,里头走出来一位老大夫。
那大夫一边拈胡子,似思索。大老爷庄熹坐在老太太炕的对头,见大夫出来,急起身道:“才刚醒了,怎又倒下去了?”
大夫躬身作揖,摇头。
秦氏眼泪未曾干过,映两道泪痕,凄楚起身道:“去祠堂好好的,还自己拈香去拜,一点儿预兆都没有。是何缘故?”
老太太连忙扬手示意秦氏不要着急,再开口道:“如不中用,你尽早给我们说一句。”狠狠叹息,拿起手帕拭眼角,道:“至老而生长,经得多灾多难方能长寿。五谷杂粮的人儿,免不得有个风云变幻。大太太也不必哭,挽不会的事儿,哭有何用。眼下还未必到那田地呐!”
众人心情沉重。
大夫连连作揖,对老太太道:“开先看大爷的气色,倒还尚好,虽躺下没意识,可进出气息均匀,不像旧疾突发。醒来一遭,又晕去,再观其色,血涌积脸,涨而不去,乃是攻心淤结,那呼吸急促又间断,实在不知为何。号过脉,两次来看,并无差异,脉象与神气相比,不能够呀,弱微游丝。症状突发,节节矛盾,老夫着实无从下手。所以,老夫斗胆,敢问大爷晨早进食吃的什么?”
众人急投目光向秦氏,秦氏愣住,思考回忆。因不确切,把元意等丫头叫来问一遍,丫头们说大爷晨早不曾吃东西,以往俱如此。秦氏不放心,又让庄顼收屋里的二房来回话,二房说头夜用过晚饭回来还嚷着吃酒,她给拿了些,他囫囵吃几口,想是醉了倒头睡;半夜她起来哄他吃半碗药,那也是日常治疯病的药。便无其他,晨早起来,确是没进食,后头跟太太府人去寿中居请安,一路去的祠堂。
听完,大夫让二房的把头夜喝的酒、吃的药剩余拿来检验。检一遍,如常无异。
正这时候,里头丫头喊说大爷醒了,声音没落呢,又传出来说大爷吐血了。
如此,急得老太太赶紧下炕,大老爷庄熹和二老爷庄禄上前扶,秦氏已跑进去了。后头众人也跟着,乌泱泱一堆人陆续进去,后头挤不去的,沿队在人后垫脚望。
庒琂和慧缘远远站在炕边原处,没去凑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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