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世界一直有一个传说,天地之间有七卷天书,最为神秘,拥有至高无上的伟力。
有人说,天书上记载了昊天传递给人的意志。
也有人说,天书上记载了命运对这个世界的预言。
还有人说,天书是一件凝聚了天地之威的无上法器。
传说只要凡人看上它一眼,便能够自行顿悟修行;修行者只要看上它一眼,便可破境,修为进阶;冥界的幽灵只需看上它一眼,便能净化重生,复活;人间的圣人看上它一眼,便能够羽化成仙。
但它们其实并不全对。
七卷天书,是道门与昊天神的一个赌注的产物,也是当初道门先辈们,在创造昊天之时,与昊天所定下的一份契约。
在这一份契约中,它详细记载了昊天被创造的经过,也详细的记载了昊天的命门。
所以,它看似是一份契约,但又其实是一部密码,掌控了它,也就掌控了昊天神,掌控了它,也就掌控了这整个世界,拥有了改变这个世界的本源之力。
道门曾经拥有它,可是后来遗失了一部分。
而现在,这一部分遗失的天书,传说中被人拿走,创立了魔宗,并在荒原之上与昊天神抗争了这么多年,随着魔宗没落,荒人也即将彻底被铲除,它终于又要再次出世了。
“十三先生,你也是为了《天书明字诀》而来得吗?”
莫山山又再一次与宁缺同行。
这一次,只有他们两人。
宁缺摇了摇头,回道:“是,也可以说不是。”
宁缺深知天弃山中,不可能会有《天书明字诀》。
因为他已经见过了真正的《天书明字诀》。
大师兄李慢慢,手中永远握着一卷书,赶着牛车,跟在夫子的身边,日日夜夜的研读,当时还在书院后山时,宁缺就已经问过了:“大师兄,你这看的到底是什么?”
大师兄李慢慢回答:“这是你三师姐送给老师的礼物,老师又把它转送给你大师兄我,你也可以叫它《天书明字诀》。“
原来这就是天书明字诀啊!
三师姐?
那难怪了。
宁缺虽然不知道,这位三师姐,其实就是当年的二十三年蝉,是当年的魔宗宗主。
当他却心里面很清楚。
在这个书院的后山,除非老师夫子,还有两个半人,以他现在的修为还看不太透。
一个大师兄。
一个二师兄。
一个三师姐。
但二师兄又只能算半个,因为他不是不能太透,而是他与二师兄君陌相差太近,若是强行看对方的修为,恐怕会来惹来这位一生都在高傲的二师兄的不快。
既如此,那他宁缺当然不会去做这样的事情。
“我此行的目的,其实是想要翻过天弃山,去看一看永夜的黑幕,世人为何会畏惧它如虎,难道真的永夜降临,世人就没有希望了吗?”
宁缺的眼睛,始终都在注视着北方,他这一趟是为桑桑而走的。
“可是,十三先生,西陵不是有神谕,不许我们靠近它吗?”
莫山山有些疑惑的抬起头。
“是呀!”
“西陵是有神谕。”
宁缺不置可否:“可是,西陵的神谕,你我又为何要去听?“
莫山山闻言一愣。
她的一双美目之中,流露出不可思议,大河国虽然有书圣,有墨池苑,可是同样也是一个信仰昊天神的国家,昊天神的光辉已经在她的国度流传了几千年,从小所受到的教育,也从未有人告诉过她,需要去怀疑来自昊天神神谕的真实性。
“可是,我们为什么不能听?”
莫山山也执拗了:“十三先生,你的这些思想很危险你知道?你应该把它们都收回去,否则,若是让西陵神殿的人知道了,他们的宗教裁判所会对你不利的。”
莫山山又挺生气,又挺担忧。
这一路上,他们因为思想的碰撞,已经产生了很多的误会了,也不只是这眼前的一件。
比如:
莫山山从小到大,一直所接受到的思想,西陵神殿对昊天世界的说法,觉得魔宗功法吸纳了天地元气,就会使人坠入魔道,变成吸食人血的妖兽。
所以西陵神殿,召集人族大军,再怎么对付荒人,都是正确的。
而宁缺却不这样认为,他反而觉得,魔宗功法,也只不过就是一种修行方法而已,是西陵故意扭曲了荒人的说法,是因为昊天神,不希望这个世界,有人与她一起分享这个世界的元气。
莫山山和他据理力争。
并声称,西陵神殿这样做,是为了要杀死冥王之子,阻止永夜的来临,是为了挽救这整个大陆上的人族。
宁缺则更失望了。
他认为这一切都是西陵神殿找的借口,什么挽救人族,不过就是一个笑话,荒人虽然信仰冥王,可又与冥王之子何干?
宁缺连真正的冥王之子,到底是谁都知道,又岂会不明白,西陵神殿发动这一次战争,不过也就是想要找一个机会,打到这天弃山来,好趁机寻找那一卷被道门所遗失掉了的《天书明字诀》罢了。
少把自己整的那么伟大。
反而这一路上,他对西陵神殿的人,很多做法都看不惯,因为这些人是真正的在消灭荒人,不只是荒人中的青壮年,还有老人与妇孺,婴儿,这些人也都不放过。
简直与畜生无异。
荒人,也同样是人,只不过因为信仰的不同,所以,就可以消灭对方的身体了吗?
宁缺很生气。
他也同样不信昊天神。
所以看到这些荒人的妇孺们被杀,他想到自己,想到林将军的灭门惨桉,想到了卓尔的全村上下,老幼妇孺,同样的也是一个不留。
所以这一路上,他但凡只要是遇到了这样的西陵神殿骑兵,被会愤怒的冲上前去,也不问由来,将他们统统都打死就对了。
莫山山虽然好几次都欲言又止。
可是,在天生的善良,与对老幼妇孺的同情心之下,最终也仍还是默认了宁缺的做法。
就这样。
两个人继续北上,思想碰撞了一路,宁缺也生闷气的杀了一路,直到路也越来越难走了。
天弃山也到了。
两人一同爬上山顶,面对着这个山顶上的白雪皑皑,莫山山的心情也好了一些,便对着旁边的宁缺说道:“十三先生,你看这山上的雪,好美啊!它们是这么白,这么的纯洁,如果没有永夜降临,相信它们也会一直都这么白下去,一直都这么纯洁下去。”
宁缺道:“莫姑娘果然不愧是书痴,总是能风景夸的美如画,可我宁缺是熟人,在我宁缺看来,这山上的雪,就像是我家桑桑做的打卤面,同样也是这么白,嗯,要是能在这上面洒下一些葱花,那就更完美了呢。”
“噗--”
莫山山差点被逗乐了:“没有想到十三先生你,还有这么幽默风趣的一面。”
但其实她心里面又酸又涩。
终究是她这山山,在某人心目中的地方,还是不如另一个桑桑。
宁缺突然就一把将她拉了过去,背过身,又将她护在自己的怀中,莫山山被这一举动搞得懵掉了。
可是宁缺不能懵。
“傻姑娘,还愣着干什么,不知道有人在偷袭我们吗?”
莫山山这也才恍然大悟。
脸色绯红。
从宁缺的怀里脱身。
抬起头来,就果然见到,天空之上原本就在不断飘落下来的雪花,已经全部都变成了冰刀,密密麻麻,每一朵都是那么的寒气凌人,杀气凌然。
可十三先生的背,却又仿佛是铜墙铁壁,挡在自己的身前,竟然令那么多的冰刀都不能前进一步,落在他的背上,除了噼里啪啦,就只剩下了一道道的白痕。
衣服倒是全部被刮破了。
“你疼吗?”
莫山山看的很心痛。
“不疼。”
宁缺回答:“他这是在给我瘙痒痒呢。“
“他?”
莫山山:“莫非十三先生,你知道这偷袭的人是谁?”
此人好生厉害,居然能相隔不知道多少里的距离,以气御道,改变天象,化落雪为冰刀,莫非,难道是知命境强者?
莫山山抿心自问,她自己肯定办不到。
她有些担心的看着宁缺,这位十三先生,年纪轻轻,听闻才拜入夫子门下不过一整年的时间,如今却招来未知的知命境以上强敌,会不会有危险?
“不行。”
莫山山心道。
她连忙后退几步,摆出块垒大阵,欲要助十三先生一臂之力。
可是宁缺却摇了摇头。
摆手阻止她:“隆庆王子此时方入知命,正是一身气息与天地之道联系最为紧密之时,想要借这个机会,杀我宁缺于我微末之时。”
“这是我与他两个人的恩怨。”
“去年也这个时间,我与他一起考入书院,一起登上了书院的第二层楼,通过了夫子的考核,可是夫子却选了我为弟子,现在看起来,他应该是不太很服气。”
宁缺把嘴角撅起来。
这是他的招牌动作,每一次欲杀人前也都是这个表情。
莫山山惊道:“这位隆庆王子,我知道,世人都在传他为人和善,待人温文尔雅,却没有想到,行事居然如此歹毒,争不过别人,难道就要杀人吗?”
“哈哈哈哈......”
宁缺大笑:“那是你‘书痴’莫山山,太过于天真,太过于无邪了。”
“世人都在传,我宁缺文章虽然写的好,却是一个风流浪子,流连烟花柳巷,是青楼与勾栏瓦舍里面的常客,但我其实只是去喝酒而已,还有人在传,我宁缺是一个杀人小魔王,最喜欢割人的头,还有割人家的耳朵,恨不得把我形容成恶魔,变态,可这些都只是我边疆之时,杀那些帝国的斥候,还是马贼才会去干的事情,因为需要用它们来报功。”
宁缺又自嘲一笑:“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莫山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宁缺就又干脆把话挑明:“有时候我们人的眼睛看到的,其实并不定是真实,而我们所听到的答桉,也有可能是别人想要告诉我们的,也不定是真实,所以我们需要用到眼睛去分辨,用耳朵去倾听,这个世界的真与假,不能够盲从,也不能够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真理,也往往都是这样被找到的。”
莫山山深受震撼。
她听懂了一部分,可还有一部分还来不及深究。
时间不等人。
宁缺又已经扭过了头:“这些话都只是我个人的理解,莫姑娘若是觉得有道理,不妨留着以后再慢慢去研究,咱们还是先把这眼前的麻烦处理了吧。”
总是被对方这样射,虽然不破皮,但是也还蛮疼的。
“十三先生想要怎么解决?”
莫山山也很好奇。
敌人离此地,起码也应该有数百里,她莫山山反正锁定不了对方,而这位眼前的书院十三先生,又会采用什么样的方式反击呢?
宁缺大笑回答:“吃了他这么多冰箭,自然也是射回他一箭。”
说罢,从身后抽出弓来,又抽出了一支珍贵的元十三箭,拉弓,上弦,一气呵成,“休---”,元十三箭飞向了远方,仿佛是已经化身成为了一枚追踪导弹。
“走。”
“咱们也过去看看。”
宁缺拉起莫山山的手。
“啊---”
“这就完了吗?“
莫山山傻乎乎的被他拉着在雪地里面跑着。
宁缺回答:“那可不,你没见这天上的冰刀已经不再下了吗?”
魔山山一听,再抬起头来,果然是这样:“那隆庆王子呢?他见你反击以后,难道就罢手了吗?”
对方好歹也是知命境呢。
“当然不。”
宁缺大笑回答:“他应该是已经被我废了,咱们两现在赶过去,应该也还能赶得上替他收尸。”
可不是嘛。
连腹部下的雪山气海都已经被射穿,肚子上也被元十三箭洞穿了一个好大的窟窿。
隆庆王子生无可恋,趟在雪地之上。
他废了。
旁边的“道痴”叶红鱼,倒是出手救了他的命,但是也同样说道:“你一个西陵神子,被毁掉了气海雪山,从此以后,活的像一条狗一样,其实我都不应该救你的,你能落得如此下场,也完全是你自己咎由自取,只怪你不顾自己的破境关头,去偷袭你的敌人,却反而被你的敌人所趁,这是你自己害了自己。”
叶红鱼说完。
扭头就走,她已经预感到,敌人很快就会追踪过来。
而隆庆还躺在雪地上,捂着自己的肚子,嘴里面都都嚷嚷着,哪怕虚弱至极,也仍歇斯底里:“不可能,这不是真的,我是西陵之子,我是光明之子,我本应举世无双,不......”
他的眼角终于有了悔恨的泪水流了下来。
当然,按原剧情,隆庆还不会死,他身为宁缺的一生之敌,在活着回到西陵以后,很快就又会恢复过来,雪山气海被修复,修为也还要更胜往昔,如此也才会配得上宁缺的一生之敌。
但是现在没机会了。
“呲“
一柄砍柴刀砍下了他的头。
干净利落。
是宁缺拉着莫山山的手到了,连莫山山都来不及阻止宁缺,一柄砍柴刀已经飞了出去,在斩下隆庆的头的同时,宁缺又嗅了嗅自己的鼻子。
“不对。”
“这里刚才还有一人。”
“是一个女人,我闻到了花粉的味道。”
“走。“
“咱们继续追。”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他宁缺可是梳碧湖砍柴人,若是没有能力,打不过对方也就罢了,但既然能打的过,就没有可能,还留下对方一命的道理。
“哼!”
“西陵神殿若是有意见,尽管放马过来,实在不行,就让他们找老师夫子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