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镇是大唐一个偏远的小镇,说不上是历史悠久,但也能够称得上是有八分名气。据说天上有一匹白马下凡,落在了这小镇的后头,便成了小镇背靠而生的那座草木茂盛的白马山。
虽地势偏僻,但白马山险峻的地势摆在面前,白马镇自然成了白马山南北通路的唯一行道,因此,不少商客旅人从此而过。这白马镇便也不似其他偏远小镇一般,竟有几分繁华之色。
白马镇内一条不算是宽敞的街道,左右满是各种店铺,街边也摆着不少的小摊,吆喝之声便叫这街道热闹不少。行人熙熙攘攘,虽无车水马龙之气势,但因为街道不算宽敞的缘故,倒也有几分摩肩接踵的意味。
一个背着包裹的行人缓缓走入了一家烧饼店,问道:“掌柜?烧饼怎么卖?”
“三文!”
“来一个儿!”
“好勒!”
这烧饼店的掌柜还未曾将烧饼打包好,就见一个扎着羊角辫的胖乎乎小男孩儿风风火火从店铺之中跑出来,“爹,我去找狗剩儿啦!”
“诶诶?课业写完了没有?”掌柜的喊了一声,“跑慢点,莫要冲撞到客人了!这孩子。”
这小男孩儿穿过街道,来到自家店铺对面的一家酿酒铺前,扯着嗓子大声喊。
“狗剩儿,狗剩儿!”
“做什么?”听着这男孩儿的喊话,一个流着鼻涕的男孩儿不紧不慢从门内走出来,瓮声瓮气问道。
先前那男孩兴致勃勃,“咱们来玩将军大战胡马啦!”
流着鼻涕的男孩儿眼睛就亮了,“好啊好啊,你扮演谁?”
拿出一根木棍胡乱舞了两下,那男孩嘿嘿一笑,“我自然是要做那斩马将军卫青啦!”
“啊?”流着鼻涕的男孩儿先是一愣,随即闷闷不乐,“不成,昨日就是我做胜金刚,今日怎么又轮到我了?”
“胜金刚厉害啊,他们说胜金刚的排名还比斩马将军卫青高一位哩!”
“高一位?那也不成!”
先前那小男孩有些犯难了,“那这样吧,我听说青龙榜上还有一个厉害的人物,叫做雪落陈潇,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唐人,你扮他成不成?”
鼻涕男孩儿眼睛就亮了,“好哩!”
此时临街走来了一个年轻人,大致是十六七岁的模样,身着一声粗制的布衣,左手无名指上带着一个粗制的铜戒,眉眼俊朗,脸上总挂着一抹笑意,略显轻佻。
这年轻人听着这两小儿的论话,嘿嘿一笑,快步走上前来,冲着那流鼻涕的小男孩儿说道:“大侠你是有所不知,这陈潇虽然是唐人不假,但也是货真价实的女儿身哩!”
“啊?”男孩儿错愕半分之后恼了,将手中以充作兵器的柳条恨恨丢下,冲着另一个小男孩儿道:“你又欺负我,本大侠不同你玩了!”
“诶,狗剩儿,狗剩儿!”另一个小男孩儿喊了两声,随后恼火地看着这无事生非的年轻人,破口骂道:“赵长安你不在你那白马山上呆在总是跑到镇子上来做什么?多管闲事!”
这年轻人也不恼,嘻嘻笑道:“这白马镇还是你的啊?镇长都不管我你管我?你厉害得很呐!大人?课业写完了没?”
“要你管!”小男孩哼唧一声,虽然吐出来的三个字依旧是强硬,但语气明显弱了许多。
这年轻男子趁热打铁,“明日就要去上私塾了,若是没有写完的话,夫子打不打你的手心?拿什么打?疼不疼?”
小男孩儿面色终于变了,哇哇大叫一声,丢下手中的木棍往自家跑去,一面大声嚷嚷,“爹!赵长安说他喜欢俺娘!”
那中年男人晓得是自家孩儿胡言乱语,从店铺里探出头来冲着那年轻人笑骂了一声滚。
年轻人浑不在意,迈着吊儿郎当的步子走远了。
。。。。。。
赵长安原本不叫赵长安,有一个接地气的名字,叫做小狗。生来就是无父无母,受了一家道观的恩惠,竟然也活到了总角年纪。而后不知怎么的,那道观一夜之间倒了,连同道观之内的数十位道人都身首异处。
还只是总角年纪的赵长安在外耍了一阵后回到道观竟然发现这原本香火鼎盛的道观竟然成了一处破落的坟场。
年幼尚不知仇怨,只晓慌张,便一个人远远逃离这道观,一来二去,竟然来到了这白马镇上。
为了活计,偷鸡摸狗的事儿做过不少,没有多长的时间,白马镇中的百姓就都晓得了白马镇上来了一个流浪的孩子,望见这孩子偷馒头也不做声,脾气暴躁的也只是远喝一句,并未曾打骂。
那天遇上了一个从白马山上走下来的老头,瘸了一条腿,肩上扛着熊皮狐裘不少,在一家当铺之中卖了有两三两银钱。
那时候赵长安哪里见过这等钱两?一时鬼迷心窍偷到了这老头的手里,被这老头当场抓住,拖上了白马山。原以为是一阵毒打,没想到这老头看似凶神恶煞,但只是叫赵长安去溪边洗了一个干净,又寻出两三件破旧衣裳给赵长安换上,又不由分说给赵长安换了一个名字。
便是赵长安了。
这面赵长安掂量着手中的铜钱,走到了一处宾客满座的酒肆,寻了一张无人的桌子坐下来,吆喝了一声,“小二的!”
“来了来了!”一个杂役匆匆跑了过来,但望见叫唤的是赵长安之后脸上的焦急之色便尽数散去,稍带鄙夷,“怎么?赵长安你又过来要一壶茶?”
赵长安哼哼一声,“说一百道一千我也是客人,你们酒肆就这么对待客人的?”
邻座一个男人插嘴笑道:“别的客人是客人,你赵长安就只能算作是闲人了。”
赵长安也不恼,将自己手中的钱袋提到那小二面前掂量几分,叫他能听清楚其中铜板叮当作响,“如今可能算作是客人了?”
小二未曾说话,邻座那男人又笑道:“你这又是从哪里顺来的?该不会是将刘老汉的家底掏了一个空吧!如今的世道,做大盗可不吃香。”
“你管我是从哪里得来的?”赵长安随意回了一句,转头看着那小二,揶揄道:“如今我可是客官了?”
钱袋之中钱两不少,小二咽了一口口水,扯上了一副笑脸,忙问道:“客官要什么?”
赵长安拿两根手指从钱袋里夹出一块铜板,嘻嘻笑,“半壶茶。”
那小二瞠目结舌,回过神来后将手中的毛巾恨恨往肩膀上一甩,暗骂了一句哪里有这等抠门的主儿,比刘老汉还要抠门!
赵长安笑眯眯从那气恼的小二手中接过半壶茶,给自己倒了一小杯,就微微眯着眼睛听旁道客人的谈论,怡然自得。
此时就只听见一声拍堂木响,周围安静了不少,就又听见一声清嗓之声,有人缓缓道:“白鹤山巅闻鹤唳,回龙江下走游龙。昨日说到那排行第五的雪落陈潇一剑斩落十月飞雪,今日咱们说说那排行第六的胜金刚拓跋。这拓跋尽管身为蛮子,但一手大刀着实是使得出神入化,马上功夫炉火纯青。一日,。。。”
话还未说完,就听一个酒客大声吆喝道:“说什么不好,偏偏说这北境的蛮子胡人,岂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就不能讲些别的?”
这话说完,惹来了众多酒客的拍手附和。
那说书人微微迟疑了片刻,随即嘿嘿一下,摇头晃脑道:“既然如此,那今日便说说别的,保管下酒。大家都只晓得,这世上的美人为长安那位为首,但你们可晓得这世上还有能与长安那位与之媲美的?”
“别卖关子啊!快说啊!”
说书人将双手缩在袖子里边,咂咂嘴,并不做声。
酒客一阵抱怨,终于走出一人端了一碗酒放在这说书人面前。说书人连忙抱拳道了一声多谢大人,一口饮尽,神情满足。酝酿片刻之后终于说到:“这世上的美人以长安那位为首,但天下之大,如何没有能与之媲美的娇娃?就是昨日提及的雪落陈潇也是美艳无双。除此之外,大理才女慕容棋色双馨,据有缘人道,‘这慕容好比压枝海棠,媚眼如丝,若见一面,愿短三生。’扬州花魁李佳人,无数富家公子一掷千金就为见其一面,往往含恨而走,长叹唏嘘。昆仑山上一女道人,有如兰花料峭,周身暗香浮动,更是寒面冰山,冷杀世上万千好儿郎。。。。。。”
正听着,赵长安忽而听见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心中微动,转过头去,便见一个身着锦衣的中年男子缓缓走来,轻声要了一壶清酒,一碟花生米儿,随意坐在了赵长安身后。
虽然说这白马镇来往的行商不少,但如此锦衣玉服的还是头一遭见,赵长安便多留意了几分。这中年男子吃喝的姿势颇为怪异,寻常人吃花生米若不是用筷子夹到嘴里,便是用大拇指与食指轻轻捏起。但这中年男子用的却是大拇指与无名指,就连端酒杯也是用的这两根手指,极为自然。
望见赵长安看着自己,这中年男子微笑冲着赵长安点点头。如此看着别人可不算是礼貌,赵长安便歉意笑了一声,回过头去。
半壶茶喝完,那说书人竟然还是滔滔不绝,眉飞色舞,“你们可莫以为北境那地儿粗犷无比,就连女子也是膀大腰圆。其实不然,其中不乏国色天香。其中就有一女子名作阿史那琅耶,若想知这琅耶后事啊,请听下回分解!”
果然又是这种老旧的套路,众多酒客骂骂咧咧,好不憋屈。
这说书人就只是嘿嘿笑,收好惊堂木,拄着旗帜缓缓走远了。
赵长安左右观望一眼,那锦服中年男子也不知什么时候离去了,只在坐上丢下了一枚碎银子。
便又丢下了几块铜板,赵长安道了一声走了,随即缓缓走出门。
走到这酒肆外边,忽而转身看着这酒肆外立着的一副牌匾,上边写着“十年风雨,百年江湖。”
赵长安笑了笑,手指轻轻在这幅牌匾上敲了一下,伸了一个懒腰走远了。
酒肆里边骂声小了,重新恢复说书人不曾说书之前的热闹。
“听说长安死了一个戏子?”
“是唱霸王别姬的好手。”
“怎么死的?”
“不好说,世事无常吧。好容易做了一回真虞姬,哪想却遇上了一个假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