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有历236年的春夏之交。南郡。
清晨的凉风吹过整个林山城,几只早出的鸟匆匆飞过,像是被什么惊着了,怪叫了几声又冲上云霄,只在碧蓝的天空留下几个黑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恶心的味道,还未逃走的百姓大多紧关着门窗,却又露出一个小缝儿,把眼睛眯着凑上去瞧外边儿,看看时下的街上走动着多少提刀带剑的神教军士卒,林山城里的建筑大多破旧不堪,唯一的例外便是城中间那座多少有些气派的郡守府。
这已经是林山城易主之后的第二天,林山城内的血迹还未清洗干净,几个乞丐似乎瞎了眼睛,凑到巡查的神教兵的跟前讨要几个铜板,结果被一顿拳脚打得不能动弹,躲在街角落里头哀嚎,碰上个不安分的便是一刀了事。这样的林山城依旧显得一片寂静,惶惶不安的人们紧张地注视着周围,路上行人几乎没有,让人有一种置身鬼域的幻觉。
据说,三将军早已下了命令,征发全城十八岁以上的男人从军,倘若不去的——自然是有不去的了,在很多人看来,从贼造反可是了不得的罪名,但几颗血淋淋的人头立刻让他们改变了主意,纷纷照着神教军的意思到军营里报道,顺便领回一袋神教专门用来行善的糙米。
这是老规矩了,据说是当年圣人亲自立下的规矩。
不过,林山城里的人还得再交上五个铜板才能把糙米领回去,这是军需官的意思,时下军粮紧缺,总不能叫他们白拿吧,李武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见。虽然五个铜板能买下两袋这样的糙米。
郡守府的后院,虽然同样冷清,却有些不同的味道,譬如门口把守的士卒都是从内营挑选来的,从门口进去,便可以看见不大的一个院子里挤得满满的人,中间坐着一个年轻人,面白无须,手里捧着一卷书,入神的看着,像是忽略掉了身旁虎视眈眈的彪形大汉。
云子珺望着身旁围成一圈盘腿而坐的亲随,此刻都静静的坐着,就如同来到林山城之前那个树林中做的那样,等着云子珺说话。
云子珺却是一直看着手上的书,仿佛忘记周周遭的人的存在。
“林鹤先生是我神教的前任圣使,云二公子栽在林先生的手上,也不算委屈了!”云子珺的身后传来一个阴测测的声音。
云子珺还未说话,一直在旁边侍坐的云尘猛然站起身来,跪在云子珺的身前:“都是属下拖累了公子……你们这些小人,以我们的命威胁公子,不然公子岂会被你们留住!”
“云尘!”云子珺挥手示意他坐下,“不要说话,且静静。”
说完云子珺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笑说道:“想不到,林鹤先生会是神教的人,难怪神教的三将军还有心思铲除异己,原来已经是胜券在握了。可笑我还以为他只是暂且降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那!”
“我等不能护卫公子,反让公子因我等困于此地,请公子责罚!”云尘再一次跪在地上,无论如何也不再起身。
“我既然收你们为亲随,自然要尽可能保你们性命,此事便不要再提了。”云子珺苦笑一声,淡然说道。
“二公子说得好,既然如此,二公子便继续读书,小人先行告退了!”那个阴测测的声音说完,便转身离开,云子珺看去,此人正是城头之上云子珺被拘离开之后与林鹤交谈的那个中年男人,云子珺却不知道此人是谁,见他离开后,向众人笑说道:“这么好的天气,晒晒太阳也不错!”
“云公子!云公子!”
云子珺话音刚落,从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声音,竟是叫他!云子珺忙转过头去,原来是前几日见过的冯唐,冯唐对云子珺的祖父已故的云昰将军可谓崇拜之极,不惜放下架子常借着各种理由跑到云子珺所在的院子里,不过常常遇到云子珺不在,黑衣又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因此云子珺和他倒也没见过几回。
云子珺站起身来,笑道:“原来是冯先生!冯先生有何贵干?”
冯唐近乎小跑至云子珺跟前,才恍然发现云子珺身后还站着几个神教军的满脸凶相的大汉,忙惊得颤了一颤,立刻萎靡了起来,站着不动,苦笑着朝云子珺拱了拱手:“小吏奉林……大人之命,来看望二公子,问问二公子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云子珺心头微微一动,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遂向冯唐摆了了摆手:“冯先生先坐吧,这几位神教的朋友也是奉命来护卫子珺,想必不会为难先生的吧?”
云子珺说完看了那几个神教士卒,只见他们偏过头去,不置一词,显然是认同了云子珺的话。只是因为李武早下过不能轻易冒犯云二公子的命令,他们又得寸步不离的看着,心中稍有怨气罢了,但也无所谓的横了冯唐这个看起来懦弱无能的半老书生一眼,完全没把他看在眼里,然后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
冯唐却是没那么自然,小心地看了那几个“军爷”一眼——他可是亲眼见过他们的厉害的,要不是见机投降得快,只怕也成了他们的刀下鬼了!过了好一会儿,冯唐整了整衣冠,扭捏坐下之后才讨好似地朝云子珺满脸无奈地说道:“二公子说的是,最近天气多变,二公子要小心些,说实话,我老冯到现在还迷糊着,不明白这林山城内到底出了什么事呢……”
自从右平郡大部落于神教军手中之后,许多人都猜测神教军会从更容易突破的西面进入南郡,进而以此为中枢控制大夏岭南广大的地界。谁知到神教军却选择了集中在林山城下,却又按兵不动了好一阵子,唯一一次攻城还是虎头蛇尾,折损了许多精锐内营,就在暗中关注的人纷纷认为神教军必败无疑的时候,林山城却以一种谁也没有想到的方式易主了。
那是自然,谁又能想到林鹤竟是神教的人呢?
纵使是云子珺提前通过一些来源隐秘的情报看出了端倪,早做了一些准备,并且提示了赵武一些东西,却终究看不透全局,又怎么能未卜先知提前发现林鹤的真正身份?上了林山城的城头后,林鹤看似不经意间暗示用郡守府后院养伤的这群人作威胁,才使他恍然大悟,一些困扰他的谜题才豁然得解。从另一个方面说,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呢!
云子珺朝冯唐笑说道:“最近天气不好,冯先生也要小心些!”
这句话说得很小心,小心到几乎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仿佛只是纯粹的问候,冯唐却明白他的意思,靠近了两步,低声问道:“二公子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这是林郡守吩咐了的,不能怠慢了公子!”
云子珺斜看了那几个神教军大汉一眼:“不会烦劳到各位吧?”
“你尽管说好了!”这几个神教军士都是典型的大老粗,不懂那些弯弯绕绕,打起仗来是把好手,做起事情来却是要糟,听见云子珺的话,无所谓地点了点头,一面打着哈欠说道,“怎么说个话都麻烦的要紧,也不嫌累得慌!”
云子珺听了这几个人的话,却是猛然一惊,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按道理,林鹤怎么可能让这样的几个人来看着自己?难道是……
云子珺下意识的往门口看了一眼,然后转过身来对冯唐说道:“想必林先生也知道,前几日家父命人传来一封书信,教我去看看南郡的田庄,眼下虽不能成行,却也要知会家父一声,免得家中牵挂,不知林先生能否帮子珺送出一封家信?另外,劳烦冯先生转告,就说林山城里有几个我云家从左平郡逃来的老功臣,子珺想把他们接过来,不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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