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破败的天堂

“黎明之歌”号家园舰久违地从漫无边际的黑暗中迎来了黎明。

一项由领袖颁布、并得到科学议会通过的建筑工程决议为他们带来了新的期望。

他们的日常就如星系中的黑洞那样，没有新事物的填充就会形成永无止境的黑暗，而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很长很长时间，直到现在。

他们的领袖宣布这项决议完成后他们就能摆脱现在的窘迫境地，无论这是否仅仅只是鼓舞人心的谎言，久经黑暗的人们也宁愿相信这是真的。

于是一个巨大的黑色方块型建筑就开始了建造工程。

家园舰上在建成之处就预留好的拓展空间得到了利用，曾经因为管理问题而堆放在这些地方的垃圾被送往了宇宙，而一座庞大的建筑则在这里平地拔起，赫然就是李文渊提供的“次元制造机”的模样。

虽然“次元制造机”的建造过程是个机密，方圆数十里也被划作了无人区，但仍有一部分动手能力强的人用自制的望远镜发现那座神秘的建筑从外观上看就是个黑色大方块。

不过小道消息并没有传开，文明的大逃杀中，个体的隐私是不被需要的，所有人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文明的存续而服务。

在这位动手能力强的公民将自制的望远镜对准建造中的“次元制造机”后不到十分钟，执法人员就找上门对他进行了深刻教育，也没收了他的望远镜。

关于“神秘建筑”的样貌就这样成为了谜团，虽然每个人心中都在期待着秘密揭晓的一天，但他们都默契地没有谈及此事。

哪怕是在茶余饭后中偶有提及，也会被迅速揭过，虽然生活仍然黑暗，但总归有了一点盼头。

在“次元制造机”动工一个月后，民众们也逐渐从对新生活的期望逐渐回归了日常。

虽然有了盼头，但日子还得过下去，伴随着一点又一点“信用分”的持续入账，黑暗似乎再一次回到了这里的天空。

“……”

“太阳工程师”拖着一身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家中，但是迎接他的只有一阵沉默。

此情此景他似乎见怪不怪，然而自顾自地加热起晚饭之后，他还是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他是这艘“黎明之歌”家园舰上的一级工程师之一，是少数直接负责舰船“人工太阳”维护工作的人。

本就是诞生于恒星的光与热中的他们，自然无法脱离恒星生存，当他们踏上了向内的旅途、所有的恒星都被转化为黑洞之时，人工太阳就成为了这里必不可少的设施。

所有的离家舰船上都必定有人工太阳，它最主要的作用其实是作为安抚性的“精神象征”来提供模拟日出日落的光芒，发热只是它的次要功能。

整个文明族群不得不离开定居了无数代人的母星、前往未知的深空领域，这对与文明精神来说无异于是一个严重打击。

轻度的或许只是造成情绪低落、工作效率降低等小问题；严重点甚至可能直接把人逼疯、或是引发暴动之类的大问题。

精神需求以往可以在强有力的思想压制和高浓度的鸡汤灌输下被忽视，但是这一次不可行了。

深空之旅是一个以万年为单位的漫长过程，跨度拉长到如此地步之时，精神的活跃是与生存挂钩的重中之重。

人工太阳，就是为了营造出“我们还生活在母星上”的错觉，哪怕每个人都清楚这只是假象，也足以在自我催眠下成为锚定精神的铆钉。

而“太阳工程师”，也逐渐从工程师职业中分化，成为了独立的一种职业，每天负责维护人工太阳，至于日夜交替则由飞船的系统控制。

曾经的太阳工程师也很风光，他身为飞船上的高级工作人员，所受待遇要比寻常民众好上一些。

可惜随着时代变革，他的待遇逐渐变得普通，哪怕他是一级工程师。

或者说，所有人的待遇都不怎么样，就连首席科学家都是如此。

无关什么贪污腐败的原因，仅仅只是因为穷。

大逃杀持续了很长很长时间，他们固然也毁灭了不少的文明，却并没能从“尸体”中获得多少营养，就不得不匆匆逃窜。

资源在不断消耗，总量却没有增加。

而这个矛盾点在生产舰队覆灭之后达到了顶峰，哪怕是计划社会也不得不一再削减所有人的配额。

这样做固然会引起怨声载道，但每个人都知道原因，故而忍一忍之后，绝大部分人也就看开了，只要饿不死就行。

但是“太阳工程师”的家庭却不同，由政府为他配对的妻子无法忍受越来越低质量的生活，选择了自我了断。

谁都难以想象降低的生活品质居然会让人自杀，这让他面临了“杀害配偶”的指控。

即便他因为无处不在的监控而摆脱了这项罪责，却又被定下了“没能关注配偶情绪健康、未能及时阻止配偶自杀”的过失罪名，并由此被扣了一大笔信用点。

——在这个黑暗的大逃亡时代，每个人力都是宝贵的，他妻子的死亡固然会减少一分资源压力，却也会减少可用劳动力，他要为此负责。

然而他对这位妻子真的没有什么感觉，这是政府为他们互相指配的，只是为了让他们在合适的时间诞下后代，形成方便管理的家庭单位。

生育行为也需要在政府指定的时候才能做，因为多出来的生命会占用资源，不受政府认可的新生儿最终的结局是被“销毁”。

虽然残酷，但这就是这里的现实，不断收缩的世界迫使他们走上了这条道路，只有最为强力的监管，才能在文明的大逃杀中走到最后。

“太阳工程师”沉默地食用着晚餐——一种难吃的固体能量棒，它会在加热后变成胶状，更容易下咽一点。

以往妻子还在世时，至少这个时候他们还能闲聊一会儿，算是压抑生活中的放松，然而现在他却只能机械地将能量胶吞入腹中，并在心中计划该如何使用所剩无几的信用点。

在这里，一切的生活物资都由政府指定配额，不需要他们使用电子货币——也就是信用点来购买。

而信用点唯一的作用，就是用来填充空虚的精神世界的。

他思索了一下，在随身的电子手环上调出了信用点的购买界面，买下了一本名为《曾经的辉煌》的电子书籍，然后直接阅读起来。

“曾经，我们这里是一片天堂，所有的行星适宜生存，而且是适合任何生命生存，所有的生物都能在这些星球上获得百分之百的宜居性。”

“这里的每一颗行星都是‘盖亚星球’，这就是‘摇篮’曾经的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