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肘腋之地,朝廷本该派一头虎过来,即便派不出一头虎,也该派一只看家好狗,奈何派了一个猪!
还是昏聩无能贪生好色的蠢猪……这摄政王号称睿智,实则也湖涂得紧。
晏子宾得到了钱谦益即将赴任的消息,给出了如是诚恳评价。
奈何人家钱谦益可不这么看自己,他到任之后,雷厉风行,果断下令,安抚孔家,随后又命令各地官员,申饬那些跟着起哄非议孔家的读书人。
天覆之,地载之,君上、父母、师长,恩任养育教导之……孔圣人乃是万世师表,孔家为圣人苗裔,地位尊崇,士林之望,非议衍圣公,那就是自绝于孔孟门墙。
谁敢胡言乱语,就要取消科举资格,以狂生视之。
这一起手,就让曲阜孔家感恩戴德,多明事理的钱大人啊,真是说到了心坎上。
就凭这话,足够领袖两朝文坛了。
钱谦益安抚了孔家,随后就下令士绅,勿要从贼,凡是因为胁迫,不得已暂时屈从的,只要愿意归正,愿意帮助朝廷剿灭贼寇,出谋划策,不但可以赦免罪过,还能在剿灭匪人之后,拿回自家田产。
这一道命令下去,更是迎来一片赞誉之声,众人齐声夸赞,说中丞大人体恤百姓,为民做主,真是难得的好官,齐鲁大地,有青天了。
在这一片赞誉声中,钱谦益觉得自己还能干点更大的事情,他仗着胆子上书,请求清廷答应,不在山东继续跑马圈地。原有土地,可酌情还给原主。
若是能在剿匪中,立下大功,还能得到更多的恩赏……
钱谦益到了山东,立刻亮出了三板斧。
而此时的朱颐垣,也感受到了“水太凉”的威力。
“佥事,刚刚得到农社消息,来芜本地的士绅,约有近二十人,已经向济南府逃跑。而在新泰方向,更有地主不甘心分田,重新聚拢打手,袭击我们的民兵,三天之间,就有二十几个民兵被打死打伤!”
宋琏焦急向朱颐垣汇报情况,“钱谦益这家伙,可是蛊惑了不少人。”
朱颐垣绷着脸道:“必须打回去,绝不能纵容姑息……所有逃跑的士绅,他们的田产要一律收回。至于那些公开反叛的,立刻派兵,全都给我抓起来,为首者,斩!”
朱颐垣果断下令,宋琏立刻就去布置。
朱颐垣还不放心,他叫来王环,又率领着几十名义军将士,顺着大汶河往下游而去,探查沿途村庄,看看真实民情。
走出二十多里,就是王家岭,王老本,还有十几个农社代表,一起迎接朱颐垣。
“朱佥事来了,大家伙欢迎。”
好家伙,居然准备了锣鼓乐器,吹吹打打,那叫一个热闹。
朱颐垣却摆手道:“不用了,知道的是迎接我,不知道的还以为娶新媳妇呢!”
一句话,把大家伙都逗乐了。
“朱佥事,你能过来,可比娶媳妇还高兴呢。”王老本给朱颐垣念叨,这一次秋收,家家户户,最少的也有七八百斤粮食,由于不用交田租,算到每个村民头上,都有二百斤以上的粮食。
好几十年了,终于不用挨饿了。
“朱佥事,我们的分田也差不多弄好了,只等着发田契了,村子里一共分出去三千五百多亩土地。还剩下一千亩,是要上交给都司的。有些乡亲觉得不够种,还想多租种一些,就是这个田租,不知道能不能?”
朱颐垣一笑,“这个是三成,没有别的可说,毕竟还有外来的百姓,需要安顿。”
王老本咧嘴道:“朱佥事,这个道理我懂,但是有些乡亲们想不通,觉得让外来户抢了大家伙的田,总觉得不那么舒坦……”
提到了这里,朱颐垣把脸色一沉,越过王老本,看了看其他所有农社的成员。
“大家伙务必明白一点,这些外来户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他们有的来自章丘,有的来自淄川,都是被鞑子驱赶的可怜人。他们前些日子也帮着大家伙抢收庄稼,保护大家伙的子弟兵当中,有一千五百多人,就来自这些外来户。我问你们,如果没有将士保护,现在这些田产,能保得住吗?”
农社成员连连摇头,却还是吞吞吐吐,“自然是不行,只是……”
朱颐垣笑了,“只是心里头还不痛快,想要多占多得……在这里我可以公布一条新规,任何胆敢挑起纷争,欺负外来户,或者外来户抱团,攻击本村人……都会严惩不贷,严重的,会剥夺土地,将人驱逐出去,就不要在我的治下了。”
朱颐垣把脸一沉,还是相当吓人的,别忘了前不久他刚刚一口气诛杀了好几百人。
正当朱公子是好说话的?
王老本也把眼珠子一瞪,“听见没有,朱佥事已经说明白了,还不知足,小心滚出去。”
这回众人不敢言语了。
朱颐垣又道:“乡亲们,除了田产土地,其实农村也有百工百业,机会多的是……过去地主士绅,压榨大家伙,每家每户,都不得不玩了命耕田,一年下来,所得还是填不饱肚子。现在不一样了,大家伙能吃饱饭了,就需要盖房子,穿新衣服,需要铁匠炉,木器行,还需要学堂,让孩子们读书,以后能出人头地。”
“这些都会安排,我们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王老本忍不住道:“朱佥事,你可说过,要准许村子的读书后生当官的。”
朱颐垣笑道:“放心,我都记着,只等东山公回来,立刻就落实,现在可以让年轻人多温书,做好准备。”
听说朱公子来了,村民热情送来了两只鸡,给朱公子加菜。
朱颐垣也没有拒绝,只是让手下义军从菜金中拿出钱,按市价付给了乡亲。结果小战士还心疼了。
“老乡,我们佥事吩咐了,不能白要老百姓的东西。我们的菜金余下的也不多,还想着买点小鸡仔,以后养大了,天天下鸡蛋,一下子吃了,就太浪费了。”
村民们听着都新鲜,大军吃点东西,还要给钱?
而且当兵的怎么还自己养鸡?
小战士耐心解释,他们是子弟兵,肯定要公平买卖,不欺负老百姓。
在军营里面,大家伙也都是一样的,命令必须无条件执行,但是涉及到生活费用,尤其是菜金,将士们就有支配的权利。
村民们听完解释,简直目瞪口呆。
好兵,好规矩!
过去都说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现在看起来,还真不能一概而论。
不少年轻人都跑过来,打听军中生活。
而此时一口大锅里面,两只鸡已经炖得骨酥肉烂,醇香的滋味,弥漫在蔬菜里面……朱颐垣也和士兵一样,盛了一碗菜汤,里面只有小小的几块鸡肉,和士兵一般不二,朱颐垣还说比平时好吃多了。
确实官兵一致,没有谁能享受特殊待遇。
“朱佥事如此作风,当真是成大业者,那些湖涂人,听信钱谦益的蛊惑,跑去济南,真真是一群傻子!”
说话的正是一个中年书生,他冲着朱颐垣深深一躬,“在下举人徐镇,拜见朱佥事。”
举人,学历还挺高的。
朱颐垣问道:“徐先生有事?”
徐镇昂然道:“朱佥事,在十八年前,我曾上书朝廷,希望抄没富豪家产,山东之地,自孔家开始,充实军用,剿灭老奴。待国安民乐之后,再想办法归还家产。自此之后,在下便考不上功名了。”
朱颐垣忍不住吃惊,一是此人敢言,二是十八年前,他那时能有二十岁?就考中举人?学问不低。
“先生找我有什么打算?”
徐镇笑道:“这些年了,我还是觉得自己是对的。现在有些不开眼的,急着投靠钱谦益去了,我打算恳请朱佥事,抄没他们的家产。在下愿意代劳。”
朱颐垣眉头微皱,“先生有把握做好?”
“嗯,我的叔父刚刚逃去济南,就请自徐家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