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儿见劝不动她,还欲说些什么,朱唇方启却听得宫殿外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一干子的宫婢随着掌事太监碎步踏进了殿中,裙袂卷起的凉风里夹着飞雪。
“奴才叩见箫夫人!”
掌事太监撩了袍子跪地给她行礼,宫婢们亦同跪拜。
她抬眼望着这大阵仗,眉头一皱,似是好奇几人的来意。她抬手虚扶,抿唇笑道:“皇上今日登基,后宫里怕是烦琐事儿也不少的,公公这会子怎的有空来本宫这里。”
掌事太监谄笑了一声,却道:“娘娘,奴才是奉太后娘娘的命请您去永寿宫见礼问安呢,您是皇上最惦记的夫人,太后她老人家自然也是要惦记着的。”
她闻言微愣,太后一向不喜爱自己,从未让自己去给她请安,如今怎么会......她心中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娘娘,请吧?”
她沉思片刻,恢复常态点了点头笑着应下,心里头却有些没底,新帝继位的第一日周太后便唤自己前去见礼,怕是有一番折腾的呢。
离了宫殿里的地热,外头簌簌冷风夹着雪斜吹在她的身上令她微微颤了颤,碧儿伸手将主子的袄子掖紧了些。前头管事太监步子走得极快,她也一分不敢耽搁,紧随着往永寿宫去。
她随着掌事公公进了太和殿的内殿,步子渐缓,依着宫规给太后行了请安礼。她俯身在地,着眼的是太和殿雕砌繁芜的地砖,沿角镶以金粉盘龙,极为奢贵。
太后那锦缎绞丝烫边的宽袖下尖利的鎏金护甲轻轻敲击着椅垫,见她跪着,却没有半分想理会她的意思。
她等待着等待太后唤她起身,然而头顶却久久没有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膝盖跪的有些生疼,启齿轻唤了一声:“太后娘娘......”
太后仍旧是动也不动,她悄悄抬起头望了望,只见太后正撑着额角倚靠在凤座上,双眼阖着,似是在小憩一般。
她见太后这般,也不敢自作主张起身,生怕太后给自己安上一个目无尊长的罪名,只好强忍着膝盖的疼痛跪着,
又过了好一会儿,太后的架子摆够了,才慢悠悠地睁了眼睛,瞥了她一眼,呵笑道:“箫夫人何时来的,哀家竟没发觉呢。你们这些不长眼的奴才也不晓得通报一声,平白叫箫夫人这般跪着,若是跪坏了人,叫皇上心疼,看你们有几个脑袋开罪!”
她自是知道太后这番话乃是说给自己听,敛了敛眸子乖顺道:“太后娘娘息怒,是臣妾未曾出声,怪不得他们。”
太后见她倒是知趣,浑浊而苍暮的眼神慢慢地打量着她,良久才轻哼一声,唤她起身。
“皇上今日登基大典,往后便是咱们幽洛国朝真正的天下之主了。只是如今后位仍是空悬,唯有定下后位人选,皇上的后宫才算安妥。哀家想着,择日就为皇上定下吴家之女。”
说罢,她察觉到太后的目光朝着自己的面上扫来,见她面上未有半分波澜,又续问道:“箫夫人可有什么要说的?”
她此刻已然明白今日太后见自己的用意。太后让自己来问礼请安是假,探自己的口风才是真,她抿了抿唇,难不成太后是担心她向皇上进谗言意图后位么。
太后见她低头沉思默不作答,以为她心中有愧,于是恼意纵生,正要开口呵斥,却听得她缓缓开了口。
“太后的意思臣妾明白,臣妾身份卑微,自是不敢奢望那些不该得的东西。”她低眉敛目,语气淡然,“皇上与新皇后的大婚事宜自有太后娘娘操持,臣妾亦不敢妄言,只恪守本分,候贺国婚。”
太后未曾想她如此识趣,锐利的瞳依旧打量着她,想看看她究竟是出于真心还是随意敷衍应付自己。
她从容不迫地回应着太后大量的目光,太后并未发现她面上有什么愧意,这才笑了声道:“好,好一个恪守本分,望箫夫人日后当时刻记得你今日说的话,莫要让哀家失望。”
“是,臣妾明白,谨遵太后懿旨。”
她恭恭敬敬地对太后拜身行礼,殿内除却她笃笃的叩首声,竟静得再无其他。
她跪拜着,心头却有些涩然,太后如此不看待自己,而自己深爱的男人又成了帝王,从今往后,自己与他,怕是再也不能同从前一般情深顾若旁人,在他们之间隔着的是世俗的君王妃礼,还有一整个幽洛国朝的宫规戒律。
......
隋炀帝得知太后召见箫夫人,如今自己已经身为帝王,怎容自己的心意为再他人所左右,他恼怒不已,当夜便亲访永寿宫。
太后听见宫人来报,明白了他的来意,遂也不做托词,直接将为自己为他择后的人选告知。
偌大的内殿里,母子二人相顾无言,面上皆有愤慨之色,八盏明珠夜澜灯将内殿照得亮如白昼,映在隋炀帝的眸中如幽幽萤火。
“母后,朕并不想娶吴家女子,朕想立箫儿为后。”
他双手背在身后,挺立着背脊,带着不容质疑的帝王威仪。
太后虽知晓他迟早要说这句话,依旧怒不可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