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手中的报纸, 笑意渐渐浮现在脸上。“姐,你早就料到会是今天这个结果的吧?”兴奋使得大脑处于短暂的断档, 不明所以地觑着眼前这个人。“你早就知道博通这次出口的橡胶产品会被美方制裁的吧?”
“哦,为什么会这么问?”我叠好报纸, 拿起手边的茶盅,轻轻地抿了口,一股清香的液体瞬间滑进口腔,浸湿舌尖,没入舌根,流向食道,可口齿间仍依稀留有那怡人的味道。
“其实从之前你和我谈美国政治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会有今天了。”微闭着眼, 捻转着手中小小的茶盅, 笑意更浓,人果然是越养越精。“天麟,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我的意图的?”
“就在你跟我说任何一个国家的经济都离不开政治的时候,一开始只是猜测, 直到前段时间你让我关注《时代周刊》, 《纽约时报》才敢确定”,眯着眼盯着那双灵动的眸子,真不愧为耶鲁大学工商学硕士,却也只是在心里默默感叹,未将欣喜之色流露在脸上。“美国大选期间,美国在职总统为了拉拢、讨好国内的财阀,平衡右翼势力的利益, 就极有可能在经济上制裁中国,我这么说没有错吧,姐?”
“天麟真是越来越聪明了!”缓缓地从那张白色藤椅上站起身,跺了几下早已麻木的脚,顿时从脚掌间传来星星麻麻的感觉,只好勉强挪着步子向前面走了两步,以此转移注意力,待得稍好些才复又开口道,“人人都以为我古思晨这次输给了姓郑的,还输得一败涂地,把那么大块肥肉拱手让给了博通。但是有几个能明白我丢给他们的不是金砖,而是块烫手的山芋。之前郑凯仗着博通在橡胶界的地位一直向我们施压,而我也是努力奋起抵抗,到最后再佯装功败垂成。可他得意的太早了,他绝不会料到美方会禁止橡胶产品对美国的出口”。
“可你又是怎么知道橡胶类产品在制裁之列的,若是没有,那不是……”坐在一旁许久未动的人,总算发出了一丝声响,“我如果说是请了只空师傅帮我算得darwin你信吗?”不出所料收到他错愕的眼神,“跟你开玩笑的,你可别信以为真!”
“死丫头,又耍我,哼!”见那人摆着脸嘟囔着,也不急着解释,重新回到座位上抿了口茶,淡淡地说道,“生意场就是一个大赌场,有输也有赢,我同样也要承担输的风险。赌徒必备的除了运气还有智谋,我的运气不是靠猜,而是靠推理的。每次美国大选日本都会派一些政客去游说,今年也不例外,这一行人中包括了日本横滨的竹内家族。”
“竹内?就是那个全亚洲最大的造胎家族?”
“没错,竹内一旦和美方接上头,为了自身的利益一定会打压我们的产品……”言尽于此,一切都已明了,三人蓦然地陷入一片沉寂中。我只是呆呆地注视这前面的湖水,偶尔游动几尾小鱼,倒也给这死寂的湖水平添几分乐趣。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手机铃声惊扰这份平静。“喂,好的,请说,恩恩……”我皱着眉看着那些深入湖底的小鱼,看来你们也被打扰到了呢。
“姐,姐……”耳边轻声的呼唤打消了我片刻的失神,茫然对着那张不断放大的精致的脸,“什么事?”
“销售部的钱经理打电话过来说t城的货出了点问题,让我请示你……”未等她把话说完我已接过了话茬,“天麟,现在你已经有能力独当一面,不需要事事都请示我的,该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就行”。瞧她抿嘴不语,我抬了抬眼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没了,我这就赶过去处理……”说完便动身离开。目送那背影离去直到消失在视野中。“这丫头可越来越像你了,说你们不是亲姐妹我都有些怀疑呢?”
“我倒是乐得有那么聪明的妹妹,不过聪明的女人往往都很辛苦……”
“你在说你自己吗?”我对着他不置可否的一笑,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真得聪明,因为我也不过是个俗人经常会被这样、那样的事情所困扰。但可以确定的是我很苦,可这样的苦涩,也是我自己找出来的,又能怪谁……
“你想培养她做古氏的接班人?”
“有何不可吗?天麟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
“season,说实话我不喜欢你这样,就像你一味地逼迫莫籽言成长一样,你的安排让我感觉你在安排自己的身后事!”在一贯温文尔雅的男人身上出现了难得一见的迫人气势,对视之下反倒是自己落了下风。只好转过头去避开锐利的眼神,揉揉肩,伸伸懒腰,扭动一下僵硬的脖颈。“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啦,只是我也有累得时候,人累了就想方设法地偷懒,找个能代替自己主持大局的人也不错。再说,我这身体确实也不适合长久地呆在这个位置上,与其等董事局那帮家伙发难不如我自自觉觉地退下来,再安插/进去一个可靠的人你说是吧?”
“是是是!我们的古大小姐总是有自己的一套歪理邪说,我都懒得理你,油盐不进,食古不化!”
“喂,这次真是要谢谢你,不是你叔叔的话事情不会这么顺利”。许久之后还不见身边的人出声只好隔着一张小案桌踢了踢他的裤腿。“你可别跟我客气,我记得你上次跟我客气了一下,害得我新买的千里驹第二天就跛了条腿,还有上上次……”
“stop!这么记仇,算什么男人!”对这男人的小鸡肚肠我向来嗤之以鼻。“我说的是事实,况且我只是跟我叔叔提起了一下,他正好也有意帮助那些华商,只是一句话的事,还要劳烦您古大小姐亲自说声‘谢谢’,实在愧不敢当”,说着竟学起古人文绉绉地站起身作了个揖,害得我鸡皮抖落了一地。
“这郑凯你教训也教训了,莫籽言你该帮的也帮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可以回美国了吗?”
“这点教训怎么够,我起码要让他在这一、两年内翻不了身”,话未完身边的人已毫无形象地将口中的茶喷了出来,“你还想整人家?”他那瞪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还真是惹人发笑,“人总是要为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负责任的。既然他这么不屑没了毛的凤凰,那么我要让他连丧家犬都不如!”淡然的语调掩藏不了心底的杀念,一如那个晚上听到这番话时的震怒。
“你做的如此明显,不怕天麟那丫头看出你的用心?”
“那么聪明的人恐怕早就知晓了,不过那又怎样,我就是要让天麟知道谁也不能动她分毫,谁敢动就……嘭……”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动,案桌上的茶盅成了四分五裂的碎瓷,静静地躺在地上,不复往日的光彩,这样就算我离开了,也依然会有人保护着你。
“所以说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瞧瞧,那凶神恶煞的样子一点也不温柔……”这样的埋汰并没有让我生气,“还好我的kelvin是个男的!”只是听了接下来那句话差点让人吐血三升。
“哎呀,差点忘了,瞧我这记性!这个周末你没事吧?死相别那么看着我,我看过你的日程表知道你没安排,给,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接过他递过来的邀请函,“你叔叔的寿辰我已经接到邀请了,我没说不去,你急什么?”
“那我要你以我女朋友的身份参加,你去不?”
“什么?”还好我口中无茶,否则准能喷上他一脸,“你不是已经跟家里人出柜了吗?干吗还要装?”
“我只跟父母交代了,可没向叔叔伯伯,爷爷奶奶坦白,我爸妈长居国外,思想开放能够接受,他们可不成,现在我一回国整天催叨着我去相亲,我都快烦死,所以我打算来个一不做二不休……”
“no way!这个戏我不做,你再一副楚楚可怜的样也没用!”
“你就那么狠心吗,season,season,你最好了,嗯……”这声“嗯”着实使我冷了好一阵子,女人撒娇那是天性,诺是一个男人撒娇,你就会觉得那是一道天雷。
“哼,亲爱的我就知道你没同情心,不过可别忘了你还欠我一次呢”,男人的睫毛长已经是个错,一旦长睫毛配上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就更是错上加错,此时纵使方外之人也会被闪得精神恍惚,更何况是我一俗人。“就是那次在办公室,某人还把我当成救生圈,防弹衣,赶走了狂蜂浪蝶。现在的人啊过河就想拆桥,什么世道啊!呜呜呜……还有别忘了是谁一手把我推入了玻璃的行列,呜呜呜……想当初kelvin追得是谁啊?要不是某人诚邀我去当电灯泡,我也不会一失足成千古恨,弄不好现在也是儿女承欢膝下,怎会落得如此下场……呜呜呜……”假腔假调地抽泣听得人毛骨悚然,再看看这低头抹泪的“小妇人”却也有几分凄婉之色,只是……“darwin,你要是能掉两滴眼泪出来就更像女人了!”
“死鬼!你这次若是不从了奴家,奴家必死给你看!”此番赤/裸/裸的威胁自然又是击落一层鸡皮疙瘩,“我真是服了你了,下次你要恶心我之前麻烦通知一声,我裹床毯子再出来!”……
在这人连番的软硬兼施,软磨硬泡之下,最后我也只能屈服。不过没想到这难得的好心,不见得都会有好报,她的出现的确是我始料未及的。
“season,我真没想到叔叔会请莫籽言来,更没想到他这次想帮我乱点鸳鸯谱的人是她,season,你要信我!”
“我相信”,强扯起嘴角对着一脸紧张的人,“这就是天意……”天意弄人,我又有什么办法好抵抗,在最不该见的地方,见到最想见的人这就是老天对我的作弄。
“season,你脸色不好,要不我送你回去吧,好吗?”将手中的酒杯放下,婉拒了身边人的搀扶,“我们才刚刚来,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呢,多失礼啊,你在陪你叔叔伯伯会儿,我去一边的包厢休息一下就行”。
“还是我扶你过去吧……”
“不用,真得不用,我还没有柔弱到那个份上”,我推开了男人再次伸过来的手,慢慢地向外走去。走廊上的人比之会场的要少得多,空气也清晰了不少。但身子仍一刻不停地在颤抖,视线变得模糊起来,天旋地转的感觉尤为明显,摸索着打开包厢门,走了进去,只是等我要关上门的时候,门却从外面被人大力地推开了。
力道抵不过那人,只得一个踉跄依在墙上,迫着自己打起精神去看来人,只是众多重叠的影子让我始终辨不清,感谢issey miyake的香味提醒了我。“你来这里做什么,出去!”越是看不清,越是睁大了眼看前面的影子,她回答了什么我听不清楚。脚下是松软无比的棉花,只好死死地抵着身后那面墙,如今这是我唯一的依靠。
渐渐的熟悉的气息靠近,喷洒在脸上,脖颈处,不是不知道她在对自己做什么,她就像一头疯狂的小兽侵蚀着自己的身体。可是我无力反抗,只能被迫承受那份疼,来自身上,源于心里。我不断地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在她的面前倒下去,绝对不能……
直到那扇门再次重重地关上,我才无力地瘫倒在地上,眼前是灰蒙蒙的一片,意识逐渐剥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