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沉飞缨给小老虎和惊蛰换了药。
又煎了一锅菜饼,留做干粮,自己也带了两张。
全部安置妥当,太阳已然高悬,沉飞缨想想今日眼坐牛车进城了。
村口的日头正大,将她的身影拉得老长。
远处传来鞭子甩动的噼啪声。
沉飞缨抬手放在眼前挡着阳光,看到今天赶车的是李家四郎,李雪阳,小名狗剩。
这大名倒是取得不错,小名就....
沉飞缨暗自庆幸原主父亲是个文化人,没有给她去大丫,丫蛋之类的名字。
没办法,在农村,取小名讲究得是越糙越好养活。
牛车上除了几个同村的妇人外,沉茹也在。
沉飞缨向她望去,发现她也在打量着自己。
“听说,你嫁给了一个残废?”
沉茹轻蔑一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当初和王大哥的婚事,你是死活不肯,我还以为你眼光多高呢,没想到…”
她捏着帕子捂在嘴角,满脸奚落。
“哦,王大哥?”
沉飞缨敏锐地捕捉到沉茹言语间不正常的称呼,细品这背后流露出的意外信息。
她试探地又说了遍。
沉茹看出了她的试探,没有躲闪,抬着下巴迎上沉飞缨那耐人寻味的目光。
“谁叫你自己不要脸,失了身子的女人就是不值钱,平白被一个残废捡了便宜。”
沉飞缨充耳不闻,转身问狗剩,“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
她皱着眉,煞有其事地吸了吸鼻子,又朝牛车上的几个妇人问道。
“你们也没有闻到吗?”
几人一头雾水,不明白她这是唱哪出,也跟着左闻闻右嗅嗅。
“你什么意思?!”
反倒是沉茹坐不住了,好似被什么刺激了,声音陡然拔高。
只见她秀眉倒竖,又羞又怒胀得满脸通红,恶狠狠地指着沉飞缨尖声质问。
她清楚沉飞缨是拐着弯嘲讽自己,上次掉进粪坑之事。
还不是她拜她所赐,若不是她装神弄鬼,自己也不至于受那样的罪!
那几日她几乎就是泡在桶里,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搓掉皮了也洗不去那气味。
这几日,她将存的钱全用来买香粉,好遮身上的气味,不然她根本不敢出门。
可惜,身体的证据可以抹去,但是心理的记忆却仍保留在那。
虽嘴犟,但沉茹依然神经兮兮地扯紧领口,挪动身子,有意识地远离旁人。
“沉茹,怎么啦,你没事吧?”
狗剩不知道她为何突然动怒,上前关心询问。
“离我远点!!”
突然的靠近,吓得沉茹心虚地朝后一退。
本就坐在最边上,这一撤几乎是贴到了车边缘。
若是在平时,大多能依靠本能反应直接跳下去。
可现在,沉茹被吓得惊慌失措,身子突然扑空,重心向后倒去。
“啊!”
“哎哟,沉家大丫头,你这屁股没摔疼吧?”
牛大娘边询问,想伸手拉她起来。
谁料,刚抓住沉茹,手上一股莫名湿润粘腻的感觉传来。
她定睛一看,吓得赶忙将沉茹的手甩开。
这回,沉茹可真是结结实实地砸在地上。
地上不知何时,掉了一坨新鲜的牛粪,她这么一摔上去,直中目标。
这回沉茹的心理阴影怕是没得治了。
沉飞缨幸灾乐祸地拍了拍黄牛的脑袋。
“干得漂亮。”
它好似是听懂了,大黄牛仰头哞叫一声,尾巴甩了几下,扫在沉茹的脸上。
“啊....沉飞缨,我跟你没完!”
沉茹崩溃地失声尖叫,夹杂着痛不欲生的哭泣。
“走吧,狗剩,咱们进城去。”
沉飞缨保持着胜利者的姿态,一个跨步登上牛车,看都不看她一眼。
狗剩拽着缰绳,牛头一转,朝县城行去。
牛车的速度比走路快了不少,她终究是赶在晌午前进了城。
沉飞缨来到昨日的摊位时,却发现位置早已被人抢占。
不仅是这处,身旁的流动摊位没有一处是空着的。
李四蹲在墙根,不知道在和旁边人滴咕什么,瞥到沉飞缨的身影,起身朝她走来。
李四焦急地问道,“沉姑娘,你怎么来了?”边说边拽着她的胳膊往胡同里带。
“什么意思?”
“我哥不是在城门外等你吗?你没见着他?”
李四说完又朝身后检查了一下,确保没有人发现他俩。
他这副鬼鬼祟祟的模样看得沉飞缨纳闷不已。
“没有啊,发生什么了?”
“诶哟,这摊位一大早就被人给占了,我看着那些摊主也不是正儿八经在做生意的。别人来问价,这些个摊主都是爱搭不理的,恐怕是冲我们来的。”
“就这?”
沉飞缨暗自掂量,这也犯不着让他俩在城门口堵着,不让自己进城吧。
“哪能啊,还有,今早上不知道怎的,大大小小的商铺里头都在讨论你的...那事。”
他的语气呈抛物线走势,越往后说声音越小,透露出一股子扭捏。
沉飞缨满头雾水,“啥事?”
李四情绪激动地解释道,“就是你不守婚约,然后就和别的男人那啥的那件事啊。”
“哦~没啦?”
“没...没了。”
她说没啦是什么意思,这还不够吗?
沉姑娘这是什么态度?
姑娘家不是连婚约二字都羞于启齿嘛,她怎得这么澹定。
看着她这副模样,李四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多此一举,草木皆兵了。
“沉飞缨?!”
胡同口响起陌生男人的声音,语气略带迟疑。
李四转过身,不经意间露出身后女子的身形。
来人看到沉飞缨的脸,面上神情从怀疑变得肯定,甚至嘴角浮现一丝玩味的坏笑。
沉飞缨面上不显波动,抬脚向那人走去。
急得李四连忙想伸手去抓,但又怕给沉姑娘带来不好的名声,强忍着收回手,在自己衣服上摩擦了几下。
那人叫喊的声音很大,瞬间吸引来许多好事之徒。
“你是?王秀才。”
前面那声询问略疑惑,后面那声却是笃定的。
因为当她走近时,鼻子闻到了一股廉价香粉的气味。
不久前,她刚从沉茹身上闻到过一模一样的味道。
敢情面前这人就是差点成为自己丈夫,现在成了自己堂妹相好的,隔壁村王秀才。
男人,右手执扇,左手背在身后,一身青衫长袍,浑身上下恨不得告诉世人他是一个读书人。
可混浊的眼神,臃肿的肚子,多少透露些违和感。
“不知道秀才郎找我何事?”沉飞缨开口问道。
“听说你嫁给了一个残废,那人是将迷得你神魂颠倒?还是你本就天性放荡?让你不顾我俩的婚约,同他颠鸾倒凤。”
王蒙的声音偏薄,开口时带着嘲讽的语气,给人一种刻薄的感觉。
他的话音刚落,围观者中响起扇动性十足的高喊声。
“沉飞缨竟如此不守妇道,给她浸猪笼!”
“我们才不要这个放**人给我们看病!沉飞缨滚出城!!”
“沉飞缨她败坏门风,会遭天打雷噼的!”
一人喊叫,十人呼应。
本就对这流言持怀疑态度的人群,看到这些人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当面逼问,不禁纷纷开始质疑沉飞缨的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