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郎中将老妇送出城门后,提着药箱往回走。
正值午时,他寻了个面摊坐下,点了碗阳春面。
看着平日里座无虚席的店铺,今日竟然都没有坐满,林芝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阳春面很快被端上桌,林芝从竹筒中取出一双快子擦拭着,借机问道。
“小二,今日是怎么了,客人怎的就这么几个。”
小二苦笑了一声,“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哦,一个姑娘在摆摊看诊,大家都去瞧热闹了。”
林芝擦快子的手顿了顿。
姑娘看诊?
“去抢你生意!”
耳边突然响起沉飞缨在城门外意味深长的回答。
难道是她?
除了沉飞缨,林芝想不出还有谁能做出这么离谱的事。
小二站在面馆门口,叉着腰向名医堂的方向望眼欲穿,恨不得也凑过去瞧瞧热闹。
“在哪摆着呢?”
“就在名医堂对面,我看像是抢生意呢,真是稀罕事。”
“瞧瞧,这才多大会儿,围观的人又多了一圈。”
名医堂?!
某根神经瞬间被触动,林芝提着诊箱就往外飞奔。
店小二正踮着脚,扶着门框眺望远处。突然一个身影挟着疾风从他身边蹿过。
“诶!还没付账呢!”
小二的喊叫显然没有止住林芝急切的步伐。
他一边赶路,内心泛着滴咕。
难怪刚才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现在一路走来,商铺林立,酒楼茶舍、饭店客栈还有小吃店都不复往日热闹。
就连平日里集市上最热闹的算卦摊子,林芝都没见着一个人影。
他的内心惊现某个胆大的想法,但是理智一直在拼命否认这种可能。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此起彼伏的说话声逐渐清晰地钻入他的耳朵。
“这丫头才多大点,真的会医术吗?”
“别开玩笑了,这话说出来,你自己都不信好吧。”
“那它这上面不是明摆着写着悬壶济世嘛,诶,我没看错啊。”
“狗屁悬壶济世。我看,指不定是骗子。”
“哈哈,我看啊,写个卖身葬父还差不多。”
原本正常的讨论,在这个男人开腔后,突然变了味。
“你别说,若真是,我肯定买!”
“诶,你买?那我肯定抢!”
“长得可比我家那丑媳妇强多了。娇滴滴水灵灵的,抬回家我恨不得日日疼爱。”
(小鹿:娇滴滴?你确定?)
“哈哈哈,那你怕是下不来床哦。”
男人说完,人群爆发出一阵肆无忌惮的哄笑。
拐过街角。
果不其然,约摸有百八十人扎堆在名医堂对面,此时正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聚在一起。
“烦扰让让...借过..借过一下。”
林芝将诊箱举过头顶,前推后搡地挤进人群。
映入眼帘的,一面写着“悬壶济世,诊金随便给”的麻布,正横铺在木架摊位上。
在其后面,一个身着嫣红衣裙的少女,眉眼浅笑地看着自己。
“林郎中,你怎么在这?”
少女笑眯眯地打着招呼,听得林芝不由气闷。
我怎么在这?
我还想问你怎么在这!
一个姑娘家跑到大街上摆摊,被这么多男人围着看,还要不要嫁人啦。
不仅如此,她怎得胆子就那么大?
跑到名医堂门口摆摊,这不是公然挑衅嘛!
林芝气得七窍生烟,但惜才之心却让他止住了转身离开的脚步。
他上前蹲在沉飞缨的身边,压着音劝戒道。
“名医堂背后坐阵的可是县丞,我知道你心有不忿,但何必以卵击石呢。你还年轻,趁事情还没有闹大,赶紧走!赶紧的!”
沉飞缨毕竟年岁还小,他将县丞身份抬出,就是想吓唬吓唬一下她,希望她能知难而退。
哪曾想,沉飞缨眨巴着眼睛波澜不惊地看着他,嘴角一弯,“我知道啊,那又如何。”
林芝被她的狂妄答复弄得错愕不已。
什,什么?
那又如何?
她竟然说,那又如何??!
她知不知道,在这个小县城,就一个县丞。
哦,不对。
区区一个里正就能想让她生就让她生,想让她死就让她死。
真是无知者无畏!无知者无畏!!
林芝神情中的错愕还僵在脸上,沉飞缨善意地提醒道。
“既然这么危险,林芝兄还是快点回你的名医堂吧。不要再管我啦,有空我再上门拜访嫂子。”
“嫂子”两字沉飞缨咬地极重。
话语间提醒的意味已然格外明显。
林芝是一个有德行的大夫,不然他今日也不会尾随出城去救人。
但他活得也很清醒,一大家子需要他养活,为五斗米折腰是他多年来,安然度日的原则。
既然话说到这份上,沉飞缨还是不领情,他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林芝勐地起身,失望地提着诊箱,头也不回地挤出人群。
沉飞缨虽嫉恶如仇,但一向善恶分明。欺负她的人,她必会百倍奉还。但是尊重她的人,她会回以同等的尊重。
亦如此刻,她默默地将林郎中的善意记在心里。
她需要善功,但名医堂垄断医疗的做法无疑是她前行路上,最大的阻碍。
竟然如此,反正碍眼,何不一并收拾了呢。
沉飞缨暗自琢磨道。
突然。
人群中两个壮硕男子,现了一下身形后急忙转身,打算熘走。看样子是不想引起沉飞缨的注意。
但是,自打他俩向里头挤的时候,沉飞缨嘴边早已荡漾出一丝坏笑。
这不是昨日街上,被她教训过的正义哥嘛,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站住!”
赫然开口,围观群众不知道她在叫谁,纷纷向四周打量。
但是很显然,该知道的人已经十分自觉地顿住了脚步。
他们讪笑着转身,在对上沉飞缨的目光时,身子仍不自觉地抖了抖。
“姑娘,我们夹着尾巴的呢。”“对对,夹着的呢。”
我丢,这两人还真有意思。
上次让他俩以后夹着尾巴做人,竟然还记得呢。
“哦,不错,继续保持。”
沉飞缨纵使心里偷乐,面上并未显露。
她朝着两人招招手,“过来。”
那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看到了彼此间的无奈,恐惧与挣扎。
犹豫片刻后,最终还是缩着脖子,慢吞吞地腾了过去。
“干嘛这副模样,本姑娘又不抽人。”
干嘛这副模样?
你心里没点数嘛,还不是被你吓得。
“来,站在我两侧,站好啦。”沉飞缨拽着两人一边一个地站定。
“敢问两位尊姓大名啊?”
张三直视前方,不敢与这阴阳怪气的姑娘对视。
“不敢不敢,我叫张三,他叫李四,我是他表哥,他是我表弟。我们来自丰塘村,我19,他18。我属虎,他属兔。我家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