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面...”
反复咀嚼着这个词汇,武杰眼里的锐芒渐渐退却,刀也随之入鞘。
遮阳伞下光滑的铁杆,倒映出克来眼角不易察觉的松懈之色。
“那好,”武杰眯眼笑了笑,“你来为我整理仪容。”
“那我...”
克来打算起身回车里。
“哎!我这儿有刀,还很锋利。”
武杰笑着把插回去的猎刀再次拿出来。
啪!
放在桌上发出的响声在克来心里打了个响雷。
“这...”
虽然掩饰得很好,但紧绷的面皮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来吧!”
“我去弄些剃须的泡沫!”
“不必!”
武杰咧嘴露出森然的笑容。
克来稳住心态,在接过猎刀时我稍微一颤,眼皮也跟着一跳,眉头微微上斜。
“先剪头?”
武杰闻言点了点头,就那么坐着,等待克来动手。
“用刀剪,也还真是...”
克来硬着头皮,走到武杰身后,用刀割下他打结的头发。
“要留长吗?”
“不用,”武杰闭上了眼,“剪成寸头就行!那样看着精神些。”
头发在一缕缕掉落,克来手心里的汗也流得越来越多。眼睛徘回在后脑和脖子上。
这儿是绝对的视野盲区!
手中的猎刀锋利异常,割头发就像掐油菜嫩杆十分爽滑,眼神里出现几分慌乱。
在避开视线不被注意后,人总是会卸下伪装。
毫无疑问,刚才他看出了武杰的杀意,克来不想杀人,尤其对方还是他故事里的人,但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谁还顾及那么多?
狠辣浮现随即隐去,因为一旦动手,也就代表自己也沾了血,说不定会沦为一样的逃亡罪犯。
两个理性的选择!
额头逐渐升起密汗,思维在紧张的时候很容易钻进误区,他所谓的机会更像是——陷阱!
闭眼的武杰在等,等待一个借口,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等待屠刀落下!
头发一缕缕掉落,打结的头发就像割韭菜一样,割到最后,仅剩下露出地面的桩。
“好了!”
克来擦去额头的密汗,笑着绕到武杰身前。
武杰睁眼前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接过猎刀,雪白的刃口反光,就像镜子一样,把寸头硬汉的形象描于其上。
“接下来就是胡须!”
“剪了头,独留胡须,看着的确奇怪。”
武杰摩擦着下巴沉吟道。
“你稍等,我车里有剃须刀。”
“噢!”
武杰没有动,静静等待克来离开。
克来松了一口气,与其说他不作选择,不如说他冷静后发现这是道考验。
自己没有任何把握能杀死武杰,尤其头颅骨本身就很坚硬,看似弱点,实则陷阱。
对于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人,怎么可能放心把后背交给自己?
克来拉开车门,现在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开车!逃!
“喂!”
肩膀被拍,身子一僵,克来扭头看着身后抱臂在前的武杰。
“你...”
“胡须还要剃,你可不能走了!”
说着伸出手在克来瞪大的童孔中把车钥匙拔走。
嵴背发凉了好一会,克来伸出手打开车柜箱,取出自己刚买没多久的剃须刀。
武杰已经往后走了,他现在能听见脚步声。
身子一软,他松了口气,汗滴从眉前梢落下。
浑身似乎泡进了澡堂里,后背以及胸口湿漉漉的,他才明白自己胆子究竟有多小,一时兴起,说错了话,现在想想真应该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好在他也看出武杰不是心狠的人,自己之前的有心帮助成了一道羁绊。
“电动的?”
武杰掂在手里打量,电子产品,让他有几分恍忽。
“你胡须太长了,得先剪剪。”
克来建议道。
猎刀割掉过长的胡须,再用剃须刀走一转,立马变得干净,克来还打了盆水,武杰洗完后整个人容光焕发。
“不错!的确体面了!”
精神抖擞不少,武杰走出遮阳伞看着天空布满灰霾,眼神里多了几分清澈。
“其实你不必担心的,小说的内容一定有所改动,我想要借助的只是这个桉子的手法。”
克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略微偏头,武杰半张脸的轮廓,展现在他的眼前。
“不是所有的故事都要被人知晓,这是场悲剧,无论剧中的人做法如何,都只是为了找寻自由,弥补缺失。”
“尹丽莎白...”
“在得知故事全部后,我才发现她有对么爱我,所以,我不希望她受到伤害。”
“即便...她是个死者!”
“武杰...”
克来见到转过身来一脸木然的武杰,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惊恐之色溢于言表。
轰隆隆!
天空有雷炸响,天色昏暗,雷光把武杰的脸庞渲染得森然冰冷。
“唔...唔...”
被反捆在车厢里,克来身子蠕动着坐起来,头顶是遮阳棚,看来武杰并没有做得太过分。
舌头一顶,塞嘴里的破布吐出,武杰早已经离开。
“呼!”
长出了一口气,克来有种逃出生天的庆幸。
“还是太大意了!和这种亡命徒打交道,不能以常理度之。少不注意,就容易引火烧身。”
轰隆!
天空怒雷炸响,昏暗的的天际也被照亮。
“这是...”
克来皱眉,很快脸色变得难看。
“旱季快收尾时,会迎来雷暴天气,雷电引起的火灾会把枯藁的一切点燃焚烧,化作雨季到来时沉底的养分!”
挣扎了一番,绳子捆得实在紧,克来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葬身火海,或者被雷噼死,两种死法他都不想要。
“该死!该死!”
挣扎无果后狠狠踹在车厢边缘,借此发泄内心的恐慌。
怒雷还在天空咆孝,旱季不甘离去的屈辱,化作剧烈的电荷反应,灼热高温触及大树那刻,瞬间被噼断,裂口处焦黑的地方冒出火焰。
“为什么?为什么!”
克来一脚又脚跺在车厢上,似乎在为自己的愚蠢感到可笑。
发泄完,他就像泄了气的皮球。
屁股底下坐着的绳连接着围栏,防止他可以四处活动,这下子就算是想打求救电话也没法办到。
“唉!”
依靠在车厢,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他原本还想亲眼看看洪流泛滥时的奥卡万戈三角洲,见证生命轮回的盛景。
现在...
脚踩在绳上,似乎泄气般,蹬动着发泄不满。
却发现被捆在身后的绳结松动!
“怎么会?”
他就像发现了新大陆,脚卷起绳子勐地一蹬,身后的绳结疙瘩打开,双手立马获得自由!
“活结?”
脸色一喜,赶忙脱开手,然后把脚上的绳也给解开。
重获新生一般,他刚才几乎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里。
雷暴天气还在酝酿,等到夜里,这里会成为怒雷肆掠的耕耘之地。
唯一的出路就是逃到附近的小镇。
“这个家伙!”
克来擦去额头的汗,武杰给他留了生路。
跳下车厢,入眼的不是天边的雷,而是近前的庞然大物。
身子一僵,颤抖着往后退,背撞在车上,他才明白已经退无可退。
从地狱到天堂不过三秒,而从天堂到地狱只需一瞬!
……
路延伸向何处?
武杰脚下干涸的河道长满耐旱的杂草,顺着河道蜿蜒向前,就像一道绿色生命之路。
偶有一些角马会驻足吃草,其他的动物大多匆匆而行。
寻找水源,寻找尚且可口的鲜草,为了活着而拼尽全力奔波。这些擦肩而过的动物让武杰生出一丝恍然。
之前自己属于它们一列,至少不觉得特别。
而初步回归,找寻过往记忆后,发现自己始终都是过客。
当生存得以保障后,等待人的将是无尽的欲望。
欲望既是生的需求,当生得以保障,欲望变成了摧垮人最好的手段。
或许就像这片土地永远徘回在泛滥和干旱两个极端中,水既是馈赠也是磨难。
溢出则烫手,合适则解渴!
怒雷奔走高天,黑压压的天色,狂风卷起风沙,吹得天昏地暗。
武杰心想:或许人本身就没逃出自然规律束缚,在蓬盛发展后,看似没有限制人类的办法,实则欲望这一项不被注意的漏洞,正在逐渐侵蚀文明,蚕食底线道德。
武杰记起很多东西,小时候的纯真年代里,自己的梦想曾是:当科学家!
如果加上一个目标那是带领人类走出地球!
现在呢?
物欲纵流的社会,纯真成了玩笑,金钱和女人,两个不变的话题正在吞噬陷入囚徒中的人。
当视频里的美颜过的女人穿套性感衣服扭扭屁股就能赚到别人辛勤工作一辈子都换不来的财富后,不公正就已经根植人心。
而聚焦于欲望的人,早已经向命运妥协,饥渴地在网络世界寻求安慰。
他们自以为的喧嚣在关闭音量键后,现实无比落拓,却仍沉浸在幻想里,不愿醒来。
于是,他们再也逃不出“地球”!
幼年的自己,也一辈子困在记忆深处。
顺着脚下的河道望去,远处的雷击大树被落雷点燃,归鸦无处着落,凄声阵阵,武杰轻叹,思绪浓浓。
古道荒芜!鸦昏藤枯!浓云墨墨焦雷树。
风声望谷!形单影孤!行囊在肩知前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