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虽明,却照不到水底,踩着湿滑的岩板,武杰很担心踩错摔倒,那样的后果就是被水席卷冲下瀑布。
瀑布的轰鸣回荡在耳边,水落如珠,雾漫似纱。
静静流淌的大河似乎拥有某种生命力,正在静静欣赏三人一狮在它獠牙边缘行走。
“快了!”
陈河看到离岸边不远已然松了一口气,眼神有意无意地瞥向武杰。
这个家伙杀了黑旗这么多成员,此仇不得不报!
眼神阴翳!
逐渐靠拢...
武杰似乎有所察觉,刚打算转身,脚下踩滑摔倒后被水卷走。情急之下,手胡乱抓,竟抓住陈河的腿,连带他一起摔倒。
“吼!”
反应过来的是蒂亚,扑过来咬住武杰的手,死死拽住!
而武杰也没有放开抓住的腿,被水流冲到瀑布边缘的陈河心都是凉的。
身下没有太多下坠感!
由于底下是断层造就的裂缝,非常狭窄,水流往下冲击然后反弹,此地的漫天水雾就是水流受冲击力影响的产物。
这股反击力形成的上升气流,能够掀起手帕等物品。
倒垂而下,陈河只能感受到被抓住的脚腕,身家性命全部寄托在武杰身上!
一旁的张老三面对此景却犹豫了!
往前再走十来米就能登岸!
此刻若是转身去救援,那么也会将自己陷入陷境。
“救还是...”
目光满是挣扎!
武杰被水浸泡,憋着气不知道外界的事情。
左手被蒂亚叼住,右手则抓着陈河的脚腕。
水流带来的压力让他无从思考,慌乱和紧绷的神经使得他记不清走在他旁边的是张老三还是陈河。
放手还是不放手,俨然是道抉择题!
倒垂的陈河闭上眼,太多的水流灌入鼻腔,头晕脑胀下,他已经默然放弃挣扎。
“不能这样!”
武杰感受到手臂传来另一股力量!
张老三发力把武杰拽出水面!
“咳!”
武杰呛了口水,眼神恍忽。
半跪起身后,见到喘着粗气的张老三,走在瀑布边缘,其脆弱的神经在颤抖。
“那...”
武杰眼神移到右手上!
张老三没事,那毫无疑问,被他拽住的应该是陈河!
“救还是...”
武杰低声沉吟道。
此前还想杀了他的陈河,此刻性命捏在自己手上。
救与不救成了他一念之间的决定!
“呃...”
正在思量之际,张老三靠过来,搭了把手。
“刚才我也可以选择不救!”
声音不是很响亮,但武杰核对口型,明白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这道抉择他也刚面临过。
呵!
内心发笑,武杰闭上眼,然后坚定想法。
手发力!和张老三合力将陈河从悬崖边沿拖上来!
……
“谢谢!”
篝火前,打湿的衣服串起架在火上烤。
三个赤身裸体的男人围坐在篝火前,蒂亚已然睡熟,身上的毛发也差不多被甩干。
呈现三角位落坐,陈河的声音打破沉寂。
没有人回应,气氛有些生冷。
“逃得一命,不容易啊!”
张老三自顾自地感慨道。
今晚经历的一切打破了张老三这几年对非洲的认识。或者说产生对平静生活下暗流涌动的思考。
“跟着我走下去,你可能会死在这里!”
武杰平澹说道。
还不到一年的光景,武杰却彷若经历了十年。
阅历不会随着年龄增长,但会随着经历变得厚重。
篝火火苗的余尽于夜飘摇,人生也彷若雨池浮萍。
“死?很遥远的词,算命先生说过,我一这辈子就命硬。”
张老三笑道。
武杰皱眉看向他,这个家伙...
“说实话,你一个人来非洲,家里人不会阻拦吗?何况最近还失联那么久。”
“家人...”
张老三听见武杰的话,似乎被家人二字抽走了灵魂。
“我没有值得记忆的亲人,”张老三勉强笑着说道:“从有记忆开始,我就是个工具,寄托父母失败人生期望的傀儡玩具。”
张老三咧开笑脸,那张笑脸下,满是不解和痛苦。
“...傀儡!”
似乎被这个词敲击到内心的柔软处,陈河抬眼看向这个其貌不扬的家伙。
“是啊!傀儡!”
张老三长吸了一口气入肺。
长夜漫漫,太多心事涌上心头。
“来非洲之前,我是父母教育的失败品。”
“有家暴倾向的父亲,还有身患强迫症的母亲。明明有病的两口子,放在传统认知里,却是合格的父母。”
“酗酒的父亲喜欢打妻儿,母亲则尽量维系所谓的家庭。对于儿子呢?当然是失败人生的希望。”
“从小我没有任何自由,随时随地都被关在房间里看书,教室和补习班,成了人生的全部。”
“没有任何时间自由,也没有任何隐私。我的房间每一处细节,都常被已经魔怔的母亲频繁审查,她觉得只会读书就好,把试卷填满,人生就会走上顶峰。”
“自觉聪明地把儿子囚困在应试教育的错误里。”
张老三说着露出惨笑。
“当一个人把人生的失败归结于某个选择时,那个人显然是有病的,而这样有病的人从来不会审视自己的错误。”
“我这一生的梦想都是逃离那个监狱般的家庭,没有见识过外面的世界,没有离开过小镇,唯一能能长见识的途径就是纪录片。”
“纪录片...”
张老三迷惘笑出声。
“能看纪录片也是因为母亲觉得给儿子增加一个向往对学习有益。”
“结果是叛逆人生的不甘反抗,我亲手毁了自己的人生。当真正醒悟时,发现这样糟践人生后,我再也走不出小镇,走不出囚禁我二十来年的囚牢!”
“我很痛苦!但母亲只想要我赶快结婚,我已经是失败品,那就得给她创造新的实验品!”
“这就是我仅剩的价值!”
张老三边说边拨弄火堆,失神的脸上,迷惘而痛苦,这就是他的前半生。
“你逃了?”
陈河眼里冒着光泽,沉声问道。
“逃?或许那时候就该逃!”
“我在小镇体会到了痛苦,一无所长,即便有学历也无意义。因为那东西已经开始失去价值。”
“混了民办本科出来,面对三千的工资,我明白离人生之梦的实现太远。辞掉后,又发现自己竟没活下去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