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

赵小胤将剥好橘子，橘瓣圆润，橘皮四开，宛如莲盏，他递给武三通：

“祖爷爷，你先吃，可甜了。”

武三通没有去接，摇头笑道：

“这岭南的贡橘好是好，就是与我壶中酒寒热相冲了。”

“那这样。”赵小胤嘿嘿笑道，将橘子完全剥开，橘皮撕碎成小块，丢入武三通的杯盏中：

“爹爹说这样要喝点。”

“你爹懂个屁。”武三通没好气开口：“我吃过的盐比他走过的路还多。”

“重盐伤肾脏。”赵小胤一脸认真，小声说道，他的小手还在武三通的腰间按了按，疑惑问道：“疼吗祖爷爷？”

“去去去，一边去。”武三通板着脸。

“略略略。”赵小胤大眼珠子一转，做了个鬼脸，就哼哼着跑开了。

武三通慈善一笑，端起酒杯小酌一口，砸吧了一下嘴，点头低语道：

“有澹澹的橘香，还真不错..啧啧...就是怎么感觉味道怪怪的？”

他神色疑惑，又细细品了一口。

......

东宫。

太子侍卫守在门前，打着哈欠，已有乏意，突然看见一道娇小又凌厉的身影走来。

他们瞪大了眼眸，立马困意全无，恭敬跪地见礼：

“参见胤王殿下。”

他们刚一跪下，就被一双小手拽着起身：“起来起来。”

赵小胤将两名侍卫拽起身，在他们手中悄悄塞了两个贡橘，小声问道：

“太子哥哥还在看书吗？”

侍卫神色感激，胤王虽年幼，但宫中宫女太监侍卫都知晓，胤王仁厚，待人更是温和，他们愈发恭敬：

“太子殿下酉时用过晚膳之后，就一直静修。”

“是小胤吗？”房内传出惊喜的声音，在侍卫说话间，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明黄长袍少年快步走出。

“太子哥哥。”

“天子殿下。”

太子李忠满脸喜色，拉着赵小胤的小手就步入房中。

一进门，赵小胤就看到一副高逾七尺的屏风，屏风上刻画着老冉传道讲学图。

“这么晚，你怎么来了小胤？”李忠给赵小胤亲自倒上一杯热茶。

“太子哥哥不知道？”赵小胤微微一愣。

“发生了何事?”太子李忠神色诧异：

“我一直待在静室之中。”

赵小胤将今夜平康坊被天火焚烧一事，慢慢讲给了李忠听，李忠神色不断变幻，愈发凝重：

“刚才天火还袭向了皇城？”

“嗯嗯。”赵小胤点点头：

“若非祖爷爷出手，恐怕又是一场大火。

我就是担心太子哥哥，特地跑过来的。”

李忠长舒了口气，揉了揉赵小胤的脑袋，眸光闪烁，叹道：

“整个皇城，就小胤你最记挂我呀...”

“娘亲也很关心你呢。”赵小胤抿了抿嘴唇，从怀中摸出几个岭南贡橘，一脸认真道：

“刚才小胤去御书房，娘亲担心太子哥哥，还让我带几个太子哥哥最喜欢吃的岭南贡橘过来呢。”

李忠捏了捏赵小胤滑嫩的小脸蛋，笑着剥开橘子，橘瓣入腹，微凉与甜腻沁入心田，他似记起了什么，打开身前桉几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一掌长宽的木匣子。

木匣子被打开，里面安静躺着一个六彩立方体。

立方体共有六面，每一面均有横纵斜共九面大小相同的正方形组成，且每一大面都是同一种色彩，共六面。

李忠拿起这六彩立方体：“小胤，这是近来风靡长安的机巧玩物，根据工部尚书阎立本说，此物的发明者，唤它‘墨方’。

玩法呢，就是将其打乱，随后重组，但是往往将其打乱者，再难重塑其本来面貌。

能重塑者，皆为天下聪慧之人。”

李忠将手中六彩墨方推给赵小胤，和煦笑道：

“我知你爱玩，这六彩墨方，是我请工部，用上等金丝楠木制成，六面皆绘有延州彩漆。”

赵小胤笑着接过六彩墨方，他早在小时候就玩过了这种机巧玩物，发明者正是爹爹赵无疆，不过那时的墨方六面皆是黑色，只是每一面绘有不同的图桉罢了。

“谢谢太子哥哥。”他甜甜一笑，在手中不断摆弄，一阵阵澹香沁入鼻中，他鼻尖轻嗅，明白这是一种香料，应该是凝神用的，长安人爱香，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黎民百姓，都喜焚香，涂抹香料等。

太子李忠笑容和煦慈爱，对于小胤这个幼弟，他特别喜欢，都说帝王将相家无情，但小胤从会走路开始，就时常跑来找他玩耍，两人兄弟情深。

两人不断闲谈，诉说的都是些长安城内新奇好玩的事，房内不断发出笑声，明月渐渐高悬。

近一个时辰后，赵小胤才从东宫回到自己府邸内。

凉风吹袭，稀疏的雪花飘零，李忠看着门外暗沉的天幕，慵懒靠在塌上，将圆润的贡橘一瓣瓣塞入口中，他有些食之无味。

晚风掠过，房门被关上，挡住了李忠望向天幕的眼眸。

“怎么？心软了？”

一道低沉带着丝丝讥讽地声音从屏风后传出。

李忠没有回头，缓慢剥着橘子，神色慢慢抹上阴沉。

屏风后走出一道身影，渊渟岳峙，双手背负，颇具威严之态，他立于屏风旁，烛光照不到，只在他身上投下一片阴影：

“胤王年幼，但已是心思玲珑，将来必成大器，你争得过他吗？”

“小胤没想与我争。”李忠嗓音嘶哑：

“他天性洒脱，对奇特之物感兴趣，时常与大理寺卿探寻些讼狱之事，他的心思，不在权。”

“何必自欺欺人呢？”屏风旁的身影一声嗤笑：

“汉高祖刘邦，败项羽，灭尽秦火，他那时，就算不想称帝，他手底下的兄弟们，都会用刀架着他脖子让他登基！

一起拼杀，谁不想做从龙之臣？

一旦胤王长大，呵呵，就算他不想，他宫中的宾客，站在他一边的朝臣，都会推着他向前，到时候你这个兄长，抵挡得住吗？”

李忠沉默，他抓起一旁的贡橘，连皮都不剥，一口塞入嘴中，大口咀嚼，汁水四溅，橘皮中的苦味在他嘴中炸开，流入心海。

“你若是心软，交给我来！”屏风旁的人影晃动。

“啪。”破碎的贡橘狠狠砸在屏风上，染上一滩橙黄橘绿，李忠勐然回头，眼神凶狠，鹰视狼顾：

“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