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大海之上,几艘帆船缓缓而行。这已经是船队自起航后的第十五天,但众人口中的那个“岛”依旧没有任何音信。中间倒是路过了几个无人的小岛,可惜明显并不是船队的目的地。
这期间船队经历了一场暴风雨,不过船上众人显然已经对此习已为常,并没有出现什么大的意外,倒是李丁因为不适应那样的大场面吐了一回,不得不第一次下到船仓之中。
长时间的航行枯燥乏味,李丁除了继续研读卷轴外,其它多数时间都是一个人静静的在角落里待着。但他天生就不是沉默寡言的人,加上船上其它人开始有意无意的接近他,而且这些人都属于那种性格豁达的汉子,渐渐的他开始慢慢溶入到这个群体当中。
时间总会磨平一些东西,人与人之间的芥蒂与猜疑也不能避免。时间更会滋生助长一些东西,少年因为被余老所救而出现的那点浅薄感情也慢慢变的浓厚起来。
船仓底的一个单间内,李丁终于向余老讲述了自己的故事。他讲得很平静,但眼神中的那种不甘和恨意却是显露无遗。
身为孤儿的李丁,从小是由部落的头人老爹带大,教他识字,捕鱼。那一天要不是老爹拼了命的护住他,他也早成了海匪的刀下鬼。看着部落被毁,熟悉的人全都离他而去,落入大海的他曾绝望的想要一死了之,幸好得余老相救,才大难不死。
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但那惨烈的一幕深深烙印在了李丁的脑海深处,永远也无法轻易抹去。
对于李丁的遭遇,黄贵显得义愤填膺,余老听后却只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似乎不愿看到李丁眼中的那种恨意,余老一直背对着李丁,脸上没有表现出过多的表情。
“亲人被杀,部落被毁,不思报仇血恨,却行轻生之举,你这就是不义不孝的大罪。”黄贵沉声道。
“他还是个孩子。”余老却是转过身来挥了挥手,打断黄贵的话头向着李丁说道:“你的头人老爹不是要你好好的活下去吗?难道你就如此回报他的一番养育之恩?”
李丁抬起头,余老这一句话竟让他的目光凝固了片刻。
双拳紧握,咬了咬牙,李丁突然跪在余老面前,双眼之中瞬间变得清明起来,悲声道:“求余老教李丁一些本事吧,来日如果得报大仇,李丁愿用这条命来报余老的大恩。”
李丁突然做出的举动让余老和黄贵都是一怔,余老嘴角微微一抽,淡淡的说道:“难道你学本事就只是为了报仇?”
“李丁蒙老爹养育之恩,绝不做不义不孝之人。李丁知道,余老一定是一个境界高深的修行者,求余老教李丁如何修行吧。”
余老却是摇了摇头,看着李丁的眼中充满莫名的意味,说道:“有血性,可你敢杀人么?”
李丁猛的一愣,整个人瞬间呆住了。却听余老继续说道:“那些海匪的确该死,可就算我教你修行之道,以你现在的情况,你何时才能拥有报仇的本事。那怕你天赋异秉,同我的那个朋友一样,八年之内进入御灵境,可届时你又到何处去寻那些海匪。”
“那些海匪四海为家,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也许还不等你报仇,他们已经葬身在大海之中了。”黄贵在一旁说道。
“你认为你的头人老爹希望你这样做么?”余老接着说道。
两句话立刻让李丁冷静下来,自己一个无依无靠的柔弱少年,现在说报仇根本就是空谈。可正如余老所说,那怕自己有一天有了报仇的能力,又要到那里去寻那些海匪呢?再说真有那么一天,自己会像海匪一样随便杀人么?
“那我应该怎么办?”李丁的眼神再次凝固,表情变得茫然起来。
“好好的活下去,为了你的头人老爹,也为了你自己。你还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一个世界,如果你真的想成为一个修行者,你就得努力为了你自己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会有明天不是吗?也许你现在想不通,不过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余老说道。
“为了自己活下去?”李丁却是越发的茫然。
“人不能自暴自弃,更不能自以为是,每做一件事之前都要先想一想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男儿要有血性,却不能做蠢材。”老人表情严肃的说道。
旁边的黄贵却是眼神一凛,向着余老道:“族老和他说这些干什么?如果他连这点也想不明白,根本就不适合在这个世道上生存。”
生存,不管是为了报仇还是为了什么,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这个道理李丁不是不明白,但要让他立刻放下报仇的心,却是让他的内心挣扎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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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船队继续按着路线前行,除了船员之间时不时的吆喝声和海鸟的鸣叫之外,一切都显得那样平静。
“小丁子,快滚出来,我要你陪我一起钓鱼。”少女清脆的嗓音响彻大船的每一个角落。但好一会没有任何动静,少女不奈的继续叫道:“要是再不出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说你就不能消停一天么?”李丁略有些沙哑的声音从船仓内部传来,不多时,一道瘦削的身影出现在船仓口,对着少女说道:“对了,以后别再叫我小丁子,我叫李丁。”
然而少女却一伸舌头,笑道:“李丁,李丁,没听过这么俗气的名字,也不知道你那老爹是怎么想的,起了个这么没水准的名字,我还就叫了,小丁子,小丁子。”
“小敏,住口。”正当少女正得意之时,余老的声音突然传来,少女再次伸了下舌头,但却立马住了嘴。
看着拳头紧握眼中含着一丝怒意的李丁,余老摇了摇头道:“呵呵,我这孙女给我惯坏了。”
“没事。”李丁眼中的怒意一闪而逝,对着老人也是一笑道:“余老和余二小姐是李丁的救命恩人,这点小事李丁不会放在心上。”
少女名叫余敏,从余老对其的态度上不难看出她可是余老的心头肉。不说她也是李丁的救命恩人,就冲着她是女生这一点,李丁便不会和她一般见识。只是余敏无意的提及到头人老爹,让李丁心里有些不好受。
“你小小年纪便生逢大难,能有这般心性,难能可贵。记住了,以后凡事沉稳一些,一个忍字总不会错,只要你努力,定有出头之日。”余老说道。
“余老的教导,李丁必定谨记在心。”李丁诚恳的应道。
这几日里,余老在劝导李丁时,给他讲了不少道理。从余老的话中,李丁明白了余老并不是要他忘记仇恨,而要将这种恨化为激励自己的力量,渐渐李丁的心境从之前的痛苦与挣扎之中完全解脱出来。
李丁一幅专心受教的样子也很得余老喜欢,而且李丁天性确实不差,很多事情余老都不需要深入讲述,他便能完全了解,这又让余老对这个少年高看了几分。
“那我和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余老问道。
李丁沉吟片刻,说道:“若不是余老相救,李丁已经死在了这大海之中,可以说李丁这条命便是余老所赐,以后的事情,全凭余老安排就是。”
“呵呵,你这顶高帽子可让老夫有些吃不消哦,不过听着却是真的很受用,哈哈哈哈……”
“拍马屁!”老人的笑声还没停下来,一旁的少女冷不丁的一句,不禁让老人的笑声嘎然而止,一张老脸呈现出些许红色来。
“咳。”余老咳嗽了一声,让尴尬的气氛缓解下来后,正色道:“李丁啊,再有半月我们便能回到灵雁岛,金光门虽说偏安于南明国的海外,但在国内却是一流的宗门,到时能不能入门修行,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余老处处为李丁着想,李丁定不负余老厚望。”话毕,李丁便欲跪拜而下。
见此,余老却是一把扶住李丁道:“算了,这一跪还是留到你入了金光门再说吧,你这小子,看着年纪不大,这穷规矩还懂得不少。”
“懂个屁,不许人家叫小丁子,爷爷却满口小子小子的叫着,不公平。”少女的声音不失时宜的冒出来。
对于少女的话,余老和李丁直接选择了无视,“看来还得多给你讲讲有关修行的事情,我们还是到下面聊吧。”余老说着,便向下走,李丁随后跟上。
对于余老和李丁的无视,少女直气得跺脚。
“呜……”突然,领头的船上传来低觉短促的号角声,急促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众多青衣男子各自从船上探出身子看向前方。
“妈的,是海匪。”有人大声叫道,一时间所有人都是脸色一变。
李丁与余老等人也是来到了船首,只见距离大船前方十个船身的地方,密布着十来艘大小不一的单桅帆船,船上各自立着数道黑色人影,待得靠近细看,皆是手拿大刀或是钩镰的黝黑大汉。小船的数量众多,李丁他们的船队不得不在还有两个船身的位置被逼停下来。
“不知道诸位是那条道上的朋友,我们是灵雁岛的青族余家,还望借道而过,也算交个朋友。”黄贵站在船首,拱手喊道。他的身后,十多名青衣男子手握匕首严阵以待。
听到黄贵的喊声,对面一艘大船上的几个大汉交头接耳一番后,其中一个举起一面红色小旗向这边摇了摇,一艘小船靠了上来。黄贵神秘的一笑,用力将一个灰色布袋子向那小船扔了过去,正好被一名黑衣大汉接住。
那黑衣汉子掂了掂店手里的布袋,随即打开抓了一把东西出来,竟然全是拇指大小的金币。
“这是……为什么要给他们钱?”站在黄贵身边的李丁显然对前者的作法有些不理解,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金币,却被黄贵给了海匪。一脸怒容的他对于海匪可谓恨之入骨,虽然这些海匪并不是杀害他亲人的那些。
“出门在外,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能免则免。”余老小声说道。
“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李丁不解的望着余老。
“这可不是逞强的时候,忘了之前我给你说过什么吗?这些都是些不要命的人,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虽然他们的命不值钱,可我们的人却不能因为这些人出现死伤,明白吗?”余老继续说道。
牙关紧咬,按着船舷的手指渐渐变得麻木,迟疑了片刻,李丁最终小声的回答道:“明白了。”
的确,要不是站在余老他们的船上,面对着这么多海匪,李丁根本没有骨气说出刚才的话来。也许这样的做法在常人眼中看起来显得过于懦弱,但如果为了不必要的事选择不理智的过激行为的话,那才是最大的错误。
看着李丁那满含怒火却异常镇定的目光,余老微笑着点了点头。
不知道是因为那袋金币的缘故还是因为青族余家的名号起了作用,那些海匪一句话也没有说,便纷纷让开了水道,船队得以继续前行。
“如果那些海匪不让开,你们会怎么做?”望着被甩得已经不见了踪影的海匪方向,李丁轻声的问黄贵。
“他们会永远消失在这片海域上。”黄贵淡淡的说,对于这个平时表现得豁达无比的胖子,李丁第一次从其话语中听出了一丝冰冷的意味。
“原来有实力的人也可以这样?”李丁原本有些失望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笑着对黄贵说道。
“放心,你也会有说这话的一天。”拍了拍李丁的肩膀,黄贵转身走开。
看着无尽的海面,“会有那一天吗?”李丁喃喃自语道,对于自己的未来,这个少年第一次满怀憧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