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拍岸,明月醉人。
君山立于洞庭湖中,映着迷蒙的夜色,犹如闺中秀女,透出一股温文尔雅之气。
魏玦与老酒鬼默不作声地趴在身旁的巨石之下,四目相对,神色间略是有些警觉。魏玦皱眉细听,果真是隐隐听闻不远处传来些许脚步声,心头不由得一紧,瞧了老酒鬼一眼,低头在沙土中划出一行字:“来的人是谁?”
老酒鬼左手仍是抱着酒坛,神情慵懒,写道:“老子又不是神仙,我怎么知道?”
魏玦侧过头去,透过石碓缝隙望向远处,却是瞧不见什么人影,不免心生疑惑,当下伸手写道:“我们来此地一不偷,二不抢,为何还要这般鬼鬼祟祟的?”
老酒鬼白了他一眼,写道:“你傻呀。眼下这个时辰我们在这儿出现,要是遇上什么巡夜的流云弟子该如何解释?难道与他们说,我俩是来此地看风景的?”
魏玦见此,不禁微微一怔,心中暗忖道:“老酒鬼说的也不无道理。”他正思量间,忽听那头传来一阵言谈声。一名男子低声道:“恩公方才吩咐之事,我已是牢记在心。”
魏玦听得心头一跳:“这人的声音怎么好像在哪儿听过……”他甚是小心地抬起头来,定睛细看。但见不远处站着两人,借着昏暗的月光,只能隐隐约约分辨出两个高瘦的轮廓,却是看不清来人的模样。
一旁的老酒鬼见他这般举动,连忙将他按下,当即写道:“你不要命啦?!”
魏玦神色疑惑,朝那头努了努嘴,低头写道:“我听过这人的声音,但想不起是谁。”
只见老酒鬼两指一伸,重重弹在魏玦的脑门上,写道:“就算是认识又如何?!难不成你还想上去打招呼不成?!”
魏玦本想写些什么,但听来人的脚步声越发清晰,似是向此处走来,不由得屏息静听,生怕发出丁点声响来。
过了半晌,那被唤作“恩公”之人忽地开口道:“你妹妹如何?”此人虽是语调平平,说起来话极是简单,但言语间却是透着一股死气,听得魏玦心头一寒。
那男子当即回道:“恩公每日都托人送来良药,虽说晓妹身子仍未痊愈,但比先前已是好上许多。恩公大德,颜麟没齿难忘!”
此言一出,令魏玦、老酒鬼二人登时一惊。魏玦当即写道:“果然是颜大哥,可他为何会在这君山?”老酒鬼也是一脸茫然,朝那头瞥了一眼,示意魏玦过去瞧瞧。
魏玦左脸紧贴着巨石,侧目望去。只见颜麟一身墨黑长衫,神情恭敬地瞧着面前之人。另一人则是一名中年男子,身着灰黑残衣,黑面白鬓,面容枯槁,发白的眼珠深深陷入眼眶中,若不是脚下迈着步子,乍一看去简直就是一具活脱脱的尸首。
魏玦一见这男子模样,后脑蓦地一麻,险些便要叫出声来,心中奇道:“梁……梁英落!?”
颜麟瞧得梁英落面色丝毫未有变化,沉吟片刻,忽地开口道:“颜麟得恩公之惠已有数年,可恩公从未透露自己的姓名。今日颜麟斗胆发问,还望恩公能够成全。”
梁英落浑白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颜麟,看不出任何颜色,他缓缓道:“青教,枯木。”
魏玦听到此处,心中更是大惊,俨然已被眼前两人的言谈搅乱了思绪。他百思不得其解,思量道:“这梁英落明明是花笑痴的手下,可眼下怎么又说自己是青教的人?若真是如此,花笑痴那般老谋深算,他当日拒绝洛笙烟之邀,自然是对青教避而远之,又如何会把这个人当做亲信?如果梁英落所言是假,那他究竟是何用意?”
一旁老酒鬼虽是不认识梁英落,但听闻“青教”二字,眉宇间似是泛起些许变化。
颜麟听罢,也是略显疑惑,喃喃道:“青教?……”他言语间,忽地摸向自己肩头,抬首问道:“看来这个东西也跟恩公的青教有关吧。”
梁英落没有搭话,缓缓向前走去,低声道:“入君山,听令行事。”他说罢,身形骤然一晃,竟是平平飞向湖面,眨眼间便是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颜麟颇有深意地望着看似平静的湖面,眼神朦胧,似是有些出神,自言自语道:“晓妹,你要好好的。等哥哥办完这件大事,就带你远走高飞,绝不会再受苦了!“言罢,他缓缓转身,转眼间便是没入身后的茂山密林,久久未见动静。
老酒鬼见此,心底当即一松,不由得长舒一口气。他揭开手边的酒坛,猛地喝了几口高粱酒,骂骂咧咧道:“这两个鸟厮,大半夜出来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害得我肚子里的酒虫又发作了,真是。”
他回转头来,却是瞧见魏玦眉头紧皱,一脸愁色,当即一拍他的肩头,笑道:“我说你一个大好的少年,怎么整天都愁眉苦脸的,心里哪来那么多烦心事?”
魏玦轻叹一声,摇首道:“说了你也不懂,还不如不说。”
老酒鬼白了他一眼,啐道:“你想说,我还不想听呢!”
两人唠叨了几句,又是小心抬头扫视一番,待确信周遭再也没有别的人影,便是举步向岛内而行。
虽说这君山只是湖中之岛,地势不高,但其间峰峦盘结,沟壑回环,竹木苍翠,却是别有一番韵味。
魏玦紧紧跟在老酒鬼身后,甚是谨慎地望着四周,而老酒鬼则是闲庭信步,一脸悠哉,时不时端起手中的酒坛,举了便饮。魏玦见他左转右横,脚下行得极是随意,不免有些奇怪:“这老酒鬼虽不正经,可眼下瞧他对此地这般熟络,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两人辗转而行,不多时便到了一处山林茂密之地。老酒鬼忽地停下脚步,嘿嘿一笑,指了指面前之景,朗声道:“前面便是那莫问峰了。”
魏玦举目一瞧,只见身前竖着一座几十丈的高山,其上奇峰异石,险峻灵秀,瞧得心头暗暗吃惊。
他望见山脚下不远处列着一道石阶,直通峰顶,当下想也未想便是迈步而去。谁知未走两步,却是被老酒鬼一把拉住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