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玦心头一怔,暗忖道:“他人称冷面诸葛,果真是阴冷无比,看来还尘大哥所言非虚。”
许微听罢,撅起小嘴道:“义父不是常说,依事行计,方可处惊不变。孩儿只是觉得,终有一天自己是要独当一面的,就想着用自己的法子咯。”
花笑痴眼神稍有变化,漠然道:“计谋还未学精,这伶牙俐齿倒是越发长进了。也罢,义父也不能一辈子都教着你,今后多留心点便是了。”
他言罢,转身便走,背朝众人留下一句话:“铁头,你们招呼客人。阿鬼,你跟我来。”
魏玦见他只字不提画卷之事,方要开口发问,话至嘴边,却见梁英落魅影一闪,霎时间到了自己跟前,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幅画卷,随意抛来,冷冷道:“画,给你。”
魏玦小心接过,当下抬头一瞧,发现那梁英落早已是没了踪影。他心事已了,将画卷放入包袱,转身便是要走。
但瞧赵铁头一脸憨笑,却是招呼魏玦坐下,道:“魏兄弟先别急着走。今夜月半,乃是坊中设宴之日。恰逢兄弟今日登门,还请留下来喝杯酒。”
身前的许微亦是挽留道:“对呀,今日魏兄有缘遇上,那是再好不过了。再说这小狐狸这般招人喜欢,我还想让它再陪陪我呢。”他言语间,还与那肩头的小白狐闹得甚是亲热。
魏玦回想起方才花笑痴的神情,不免迟疑片刻,担心道:“我看花坊主好像并不怎么欢迎我。”
许微闻言笑道:“魏兄多虑了,义父不论对坊中的弟兄还是别人,从来都是那般模样,并非有意为之。”
魏玦一时无言,心道:“此人如此隐匿声色,让人看不透喜怒,果然非常人所能及。”正思索间,但听赵铁头笑道:“魏兄弟若不开口,便是答应了。甚好甚好,我这便吩咐人去准备,你且在此小坐,与玉玲珑叙叙旧。”
魏玦瞧两人热情,也不忍拒绝,当下便颔首答应。赵铁头满脸高兴,在魏玦肩上重重一拍,当即大步出厅,往偏厅去了。而许微则是只身坐下,自顾自地逗着小白狐。
魏玦久坐无趣,便是问道:“没成想这花坊主原来是许兄的义父。”
许微随口答道:“是呀,我打七岁起就已在江湖上走动,过了半年机缘巧合遇上义父。他瞧我虽是柔弱,可心思聪慧,便收我做了义子,传我谋略之法。”
魏玦听得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可为何赵大哥他们都唤许兄你作玉玲珑,而不是本名?”
许微转过头来,朝他一笑,得意道:“江湖中人在道上行走,总归是会有些许名号的。两年前,我与赵大哥、温姐姐三人日行数百里,夜闯汴京的金贼王府,神不知鬼不觉地盗走了一个王爷的兵符。此事在当时武林颇有名气,而见过我的人都瞧我生得俊秀,所以便叫我做玉玲珑。”
魏玦心道:“许兄弟虽是男儿身,可他心思缜密,这相貌也是长得清秀可人,玉玲珑这三字的确是名副其实。”
他当下不免打趣道:“起初听赵大哥叫喊时,我竟以为这玉玲珑是个女孩家,还怕寻错了地方。”
谁知许微听到此处,脸色却是忽地一沉,不悦道:“江湖上唤我作玉玲珑,并非是因为我的相貌,而是我的计谋过人,难道我长得好看就是女孩家了么?再说了,就算我是女儿身又如何,就不能在这天下闯荡了么?”
魏玦听他语气有异,忙解释道:“许兄误会了,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许微未等魏玦说完,当即把小白狐送到他怀里,愤愤道:“你们这些人都一个样,从来就只会在意自己想的,哼,不理你了!”他说得气愤不已,甩袖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内堂去了。
魏玦瞧得目瞪口呆,心底尽是疑惑:“我自觉也没有说错什么不该说的话,可许兄弟这是怎么了?”
他思索良久,仍是一头雾水,未能明白方才变化。怀里的小白狐则是一脸嫌弃地瞧着他,似乎是在怪魏玦把许微气跑了。
夜至酉时,无忧坊的正厅里渐渐喧闹起来。厅中圆桌间,围坐着赵铁头、李大烟袋、温如霜、魏玦、许微五人,其上摆着各色酒菜,甚是丰盛。
魏玦环顾四周,却是不见花笑痴、梁英落二人,不免觉得奇怪,当下问起身旁的赵铁头:“赵大哥,怎么不见花坊主和梁大哥?”
赵铁头笑道:“坊主平日里都是不与我等同桌共食,唯有每月的十五才会到这厅里喝上几杯酒水。至于梁大哥……”
他正说间,但听对面的李大烟袋打断道:“那个梁鬼子阴得很,我在坊主身边这么多年,就从来都没亲眼见他吃过什么东西,要不是他还能时不时蹦出几个鸟字来,我真不觉得他是个活人。”
一旁的温如霜见赵铁头听得眉头微皱,便解围道:“今日本是高兴的日子,何来说这么些无趣的事。来来来,魏兄弟,我敬你一杯!”
魏玦闻言,当即起身,方要举起酒杯,却听温如霜身旁的许微忽然开口道:“慢着。”
众人不免一怔,齐齐向他瞧去。魏玦见他面色不悦,两眼盯着自己,心中之气似是还未消去,不由得心头一紧。
温如霜察觉两人神情,当下笑道:“哟,怎么了玉玲珑,难不成你是怪姐姐抢了你的辞么?”
许微未有起身,右指缓缓在眼前的杯口上划着圈,瞧了温如霜一眼,一字一句道:“温姐姐,莫非你是忘了坊里的主客规矩?”
温如霜听得明白,道:“来者是客,自罚三巡。这规矩姐姐我当然记得,只不过魏兄弟他……”
许微右眉一挑,打断道:“难道魏兄就不是客人了么?”温如霜闻言,顿时语塞,转眼瞧向赵铁头,暗使眼色。
赵铁头点头会意,亦是笑道:“这规矩里的‘客’,本是指那登门求事之人,而魏兄弟一不求物,二不寻人,算不得算不得。再说今日陈三哥送来的新酒烈得很,魏兄弟这般年纪,若是过那三巡,定是醉得不省人事。玉玲珑,今日只是品酒为乐,不必如此较真。”
却见李大烟袋摆摆手,反驳道:“哎,我倒觉得玉玲珑说的在理。这登门便是客,不论是求事还是拜访,都离不了‘客’这一字。所以嘛,魏兄弟这三巡是免不了啦!”
他谈笑间,从腰间烟袋里搓了些金黄烟丝,一塞一点,长吸一口烟嘴,一脸坏笑地瞧着魏、许二人,似是在等一场好戏。身侧的温如霜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显然是在怪李大烟袋多了嘴。
魏玦见这四人各执一词,手上握着酒杯,心中忐忑至极,眼下真当是进退两难。却听许微冷哼一声,稍是不屑道:“怎么,怕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