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衣能跟在苏君泠身边多年,且一直贴身照顾着,心思自然玲珑。苏君泠的话,她稍一深思,就明白了其后用意。
卫宁想去灵隐寺,想再次见一见安平郡主,她家小姐看透了她的心思,自当成全她。谢五小姐中毒,背后牵扯太多,而无论安平郡主还是灵隐寺,又或者是谢府,都不是她们能轻易插手进去的。而卫宁,有几分小心机,但比起旁人来,却是好拿捏也好控制多了。
有她去,倒不用她们再费什么心思安排人去盯着打探消息了。
再来,便是她家小姐不同意卫宁去灵隐寺,以她近来对卫宁的了解,她必然还会求到王爷跟前。而以王爷对安平郡主的在意,肯定是同意的。
既是如此,何必浪费那个时间?
至于卫宁在安平郡主身边去学什么品行,蝉衣心中嗤笑两声。
君不见,这么多年下来,安平郡主在京城,甚至在整个大容而言,也是独一份。是旁人不想学吗?暗中学的人多了去了,只不过,东施效颦罢了。
“卫姨娘来府时日尚短,规矩懂得不多,未免冲撞了安平郡主,是不是要安排人贴身照顾她一二?”蝉衣细想片刻后,斟酌问道。
苏君泠阖着眼,“不用了,顾老夫人、谢夫人和安平郡主都是精明人,安排人去了,难保不会被看出来。此事,谁都不许插手,就让卫姨娘、自个折腾吧。”
她们在旁边看着就好。
卫宁得了苏君泠的准许,欢喜的回玉宁院,稍稍收拾一翻后,便坐马车往灵隐寺去了。
灵隐寺中。
苏君泠、孟飞燕和罗凝玉走后不久,又来人了。
来的是以皇后娘娘为首的各宫管事默默们,除了问候之外,也送了一车车的厚礼来。这些嬷嬷走后,各个高官权贵府邸也相继来人了。
人流不断。
一车车的厚礼从谢长锦的小院一直堆满了各个暂未住人的客院。
待天黑下来,这种热闹才渐渐停了下来。
顾青阳陪着卢氏、吴氏看了一圈堆得如山的厚礼后,回到谢长锦暂居的客院。送来的厚礼,除了珍稀的各种名贵药材外,吃的用的都有。这些都是送给谢长锦的,只能留给卢氏处理。
卢氏也没有随意处置。
再稍晚一些,谢垣以及谢行知、谢行意、谢行年及谢行修都赶来了灵隐寺后,卢氏强撑着的一口气,终于落了。疲惫的靠在椅子中,缓了片刻后,她带着几人先进屋去看望谢长锦,出来后,她吩咐谢行意,“你去将外面的那些东西都处置了吧。”
谢行意应是,出门前,看了顾青阳一眼。
顾青阳搁下茶杯,同他一道出了门。
吴氏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背影,眸光隐隐跳动了一下。
“药材全部留下,吃食送到斋堂,交给寺中的小师父们处置,剩下的,送到善堂去吧。”谢行意处置很是简单粗暴。
谢行意心情不好,知书也不敢逗乐,听到吩咐,赶紧着手安排起来。
顾青阳和他站在一处,静静的看着在知书的指挥下,寺里的僧人们有条不紊的将一箱箱的厚礼搬走。半个小时后,院中除了几箱药材外,已经空了。下午时候,各宫娘娘遣人前来之时,也将刑侍医给带来了。
此刻,刑侍医拿着百里娇给的药材单子,在药材箱前,仔细的挑着有用的药材。几箱药材挑完,竟也挑出了七八种药材单子上有用的。
百里娇给的药材单子,总共有十七味药材。
加上刑侍医挑出来的以及顾老夫人来时带的,谢行意回京寻的,已经凑齐了十五味。
只差最后两味药材了。
一味佛心果。
一味血灵芝。
普通的灵芝,年份稍久一些的已经弥足珍贵,血灵芝更不用说。目前为止,除了王太后手中有半片血灵芝外,尚未听说谁还有。可王太后那半片血灵芝,每日都会切一片薄片泡茶服用,若谢长锦只需一片两片,谢垣倒可以舍下脸皮讨要一二。可百里娇给的药材单子上,明明白白的写着,需要最少两朵。
两朵。
王太后没有,永顺帝也没有,京城所有人都没有。
谢行意沉静的看着刑侍医翻找出来的那一堆药材许久后,抬脚走出院子。顾青阳顿了一顿,方才跟上去。
夜色沉静,两人一前一后,都没有说话。
出了客院,谢行意脚步稍稍一顿后,抬脚朝后山走去。
顾青阳紧随其后。
两人走的不久,客院另一边,劳梓芳从暗处走了出来。看着上后山的小路,她的眸光微微闪烁。她倒没有跟上去,顾青阳不是她能惹得起的,至少目前是。至于谢行意,她倒是有心思结交,但她才刚来京城不足几日,对京城的这些世家贵公子了解还太少,贸然迎上去,结交不成,恐怕还会留下一个不好印象。
在原处站了会儿,劳梓芳转身准备回去。
乍然掀眼间,看到斜前方一袭红影,迎月而站,她心中一惊,迅速回头朝上山的小路看了看后,又回头看向那袭红影。
心中有疑,劳梓芳稍稍犹豫片刻,朝着那袭红影走去。
走到跟前,劳梓芳屈膝一礼,“奴家见过安平郡主。”
红影身子一僵,慢慢转身,从迎月变成了背月。面容在黑暗中,看得并不真切。劳梓芳一直屈膝等着,也未抬头。
“我不是安平郡主。”许久之后,红影方才开口。
劳梓芳心中一惊,迅速抬头。
明暗交替中,她还是一眼就认出,眼前之人的确不是顾青阳,却又与顾青阳长相极为肖似,甚至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我不是安平郡主。”红影不是别人,正是卫宁。卫宁只听过劳梓芳的名,并未见过人,因此并未认出,眼前之人就是近几日传得沸沸扬扬的西北花魁。连否定了两次后,卫宁认不出劳梓芳的身份,便回她一礼,问:“你也是到灵隐寺来看望谢五小姐的吗?”
劳梓芳不动声色的点点头,“你也是来看望谢五小姐的?”
离得近了,劳梓芳才看清楚,卫宁头发已经盘了起来,她已经成过亲了。
与顾青阳长得一模一样,且还已经成过亲了。劳梓芳对卫宁的身份极是感兴趣。
卫宁点头。有心想问点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劳梓芳瞧出她的局促,心中对她身份更加起疑的同时,开了口,“夫人是寻不到谢五小姐的院落吗?”
“没有,是天色太晚了,我不好去打扰。”卫宁赶紧道。
劳梓芳目光微动,“夫人说的是,从午时开始,谢五小姐的落院便来人不断,想来谢夫人迎来送往也极累。”
“我也是这样想的。”被劳梓芳称作夫人,卫宁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起了苏君泠那句,若她能学了顾青阳的品行,说不得谨王妃的位置都是她的话。往前一步,她问劳梓芳,“你刚将我错认成了安平郡主?”
劳梓芳来京城的时日尚短,但京城里的新鲜事,她多少有些耳闻。对上卫宁亮晶晶,满含期待的眸子,她试探问道:“夫人是……”
“你且先不管那些,我只问你,你刚为什么会将我错认成安平郡主?”卫宁打断她的话,追问。
劳梓芳已经猜出了她的身份,莞尔笑了笑,她道:“夫人和安平郡主无论是容貌还是身段,几乎都寻不出差别来。先前若非夫人出声,恐怕我都认不出来。”
卫宁眸光又亮了两分,她看着劳梓芳,“那你觉得我和安平郡主……”
“夫人,时辰不早,还是早些回去歇息着吧。”跟着卫宁的婢女春香出声打断她的话。
卫宁看一眼天色后,道了句‘也好’后,看向劳梓芳,“今日不早,你住哪里,我明日再去寻你说话。”
劳梓芳将她客房的位置说了一遍。卫宁认真记下,屈膝一礼后,走了。劳梓芳目送着她走远,嘴角慢慢扬了起来。
谨王倾慕安平郡主,她在来京城的途中,已经有所耳闻。今日见了卫宁,她确信,谨王的确对安平郡主用情至深。
卫宁……
抬头看一眼天上弦月,劳梓芳也回自个的客院了。
后山。
顾青阳同谢行意漫步于桃林中。
月光极好,将桃林照得纤毫毕现。
谢行意没有说话,顾青阳便也不开口。
走了快小半个时辰,谢行意慢慢的停下来,顾青阳便也跟着停了下来。
“有我们几个哥哥护着,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受过苦。”谢行意目光落在远处,似在看月,又似在看花,“有我们在,她也不需要受苦。”
顾青阳静静听着,并未插话。
“她这样的性子,若没有我们,迟早会吃亏。”谢行意说了句很矛盾的话。
如果不是他们护着,谢长锦养不成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她这样的性子,没有他们护着,不是迟早会吃亏,是一定会吃亏。
就如她上一世一样。
“上一次,她被中书侍郎唐平的嫡长孙女谋害之时,我曾想,我们的过于保护对她而言,到底是好是坏?”谢行意回过头来看着顾青阳,目光深远,“当时我不确定,但现在我确定了。”
“不是。”顾青阳说道。
谢行意笑了一下。
顾青阳再次道:“天下间最难得的不是荣华,不是富贵,亦不是高官厚禄,而是赤子之心。上次她被唐萦谋害,换作旁人,再受不住了,可谢长锦很好。”
“那是她蠢。”谢行意冷哼。
顾青阳摇头,“她不蠢,她若蠢,三年了,纵是有你们从旁监督,她也不可能一直留在甲班。”
谢行意没在说话。
顾青阳的目光从他身上挪开,看向远处,看着容铮从重重桃树后一步一步走来,她嘴角浅浅一扬,“倘若她蠢,如何能得我顾青阳,她若有事,必剿灭南疆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