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阳经过一场发泄，杀气稍稍稳定，翻身上马，不紧不慢的走在最前方。

走了大概百丈，顾青阳突然停下来。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清清爽爽的从前方传来。随在顾青阳身后的花如玉抬眼看去，便看到了夜色中，一身蓝灰僧衣的了空方丈漫步而来。走到顾青阳跟前十步处，他停下脚步，目光平和的看着她，无声的念完六字真言后，开口：“安平郡主可还记得贫僧？”

顾青阳静静的看着他半晌，打马越过他走了。

了空方丈微微一笑，看向花如玉，“不知这位施主可否借贫僧一匹马》”

花如玉朝后招招手，等明默将马骑过来，了空方丈骑上去后，她打马跟上去，“你当真是那什么寺的方丈？”

了空方丈道了声佛号。

花如玉再次道：“你们那寺里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

了空方丈笑而不语。

花如玉了然的点点头，看一眼走远的顾青阳，“安平郡主手上的那串清心珠，是你送的？”

“嗯。”

“你那串珠子是哪里来的？”花如玉再次问道。

容劭跟在花如玉身后不远，听着她的问话，眸光隐晦的动了动。

静元寺，了空方丈。

握鞭的手指轻轻点了两下，暗处，有人影无声离去。

正与了空方丈说话的花如玉嘴角轻不可察的勾了一下，继续追问清心珠的来历。了空方丈也不隐瞒，事实上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清心珠是师父传给贫僧的。”

“你师父叫什么？”花如玉追根究底。

了空方丈再次念了声佛号后，道：“不可说。”

“这有什么不可说的？”

花如玉正要跟他长篇大论来一通大道理，了空方丈笑了，“贫僧的师父，佛号就叫不可说。”

花如玉一口口水呛在喉咙里，半晌后，眼珠转了转，“这个佛号，我怎么觉得有点熟悉呢？”

了空方丈嘴角浅扬，再次笑而不语。

“虽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说过，但我一定听说过此人。”花如玉想了半晌，也没有想出来后，从腰间的玉带中抽出折扇，刷的一声展开来用力摇了几下，觉得有点冷，又赶紧收起来，“清心珠，你是何时送给安平郡主的？”

了空方丈不答反问：“安平郡主的杀气是谁给刺激出来的？”

清心珠专压邪气，当初他送给顾青阳后，特意观察的几日，清心珠将她体内的杀气压制得很好。然刚才所见，她身上的杀气比他第一次她时，要浓郁了数倍不止。

“她跟人比琴，然后弹了曲十面埋伏，就成这样了。”花如玉如实道。

“十面埋伏？”了空方丈低声呢喃一句后，抬眼看向最前方的顾青阳，眼底除了担忧之外，隐隐还有一丝精光划过。

其实，杀气若是能为她所用，将是她的一大底牌呢。

了空方丈早就来了，只是一直未曾露面。先前顾青阳的那一场杀戮，他从头看到了尾。她的剑法，是镇北王教导的。镇北王的武功，走的都是大开大合的阳刚路子。顾青阳是女儿身，用这套剑法，其实并不太合适。但在刚才，她每一剑出，都快、准、狠到了极致。

而且，她看似被杀气浸染着心智，但却被理智压着一线。

那一窝山贼并不是她的对手。

她刚出手时，却并没有一击毙命。

她也发现了杀气的好处，她在用杀气练她的剑！

只不过杀气太甚，她年龄尚小，终是压制不住的会遭到反噬。

“花施主是不是教导过安平郡主清心剑诀？”了空方丈突然问道。

花如玉除了女儿身尚未暴露外，天一道长徒弟的身份从带着顾青阳离京那一刻起，就已经不是秘密。教顾青阳清心剑诀的事，也就没有什么可隐瞒了，她爽快承认道：“教过，不过跟清心珠一样，也压制不住她体内的杀气。”

可惜了一个好机会。

了空方丈叹息。

如果她杀气爆发的时候，不用清心剑诀压制，而是跟先前一样，由其掌控，多好。

阿弥陀佛。

了空方丈深感这样的想法罪孽深重，在心中默默的念了几声佛号后，方才恢复平静。

“了空方丈可有办法压制安平郡主身上的杀气？”容劭适时的上前来，温和的求问。

了空方丈竖手一礼，“贫僧佛法尚浅，恐是无能为力。”

容劭没有再多问。

后半夜，异常的平静。

顾青阳身上的杀气，没有再出现波动。

安安生生到了天亮，花如玉再次熬不住的累趴在了马背上。

了空方丈取代她，走在了顾青阳的马车一侧。

“这是我佛门的无名经，安平郡主不妨看上一看，或许对你控制杀气，有些许的帮助。”了空方丈从怀中拿出一本经书，透过车帘子递了过去。青霜接过后，双手捧于顾青阳面前。

顾青阳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飞快的看一眼了空方丈，接收到他眼中的善意后，她从青霜手中拿过了经书。

经书无名，是真的无名。

顾青阳翻开第一页，看到第一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心尖刹时一紧。继续往下看，果然如她猜测那般，‘对人人二，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虚而不屈，动而俞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这根本不是什么心经！

顾青阳再次抬头看一眼了空方丈。

了空方丈面色平和，眼带慈悲之色。顾青阳双唇紧抿，静静的开始看后看。太阳从东升，从西落。一整日，顾青阳不吃不喝，整个心神都沉浸在经书中。她身上的杀气，随着她的心绪起起伏伏，却未出现暴动。

其间，花如玉曾好奇的蹭到马车边，看去窥探顾青阳手中的经书，被顾青阳一个满含杀意的眼色给震退。

马不停，又是四日过去。

一行人已经出关，进到怀阳郡。

距离天山，还有两日的路程。

这四日，经书没离过顾青阳的手，她也没有再发作过，很是让花如玉过了几天的安生日子，也将她之前的疲惫一扫而光。

天山在青山郡。

经怀阳郡、关中郡，就可抵达青山郡。

顾青阳身上的杀气不稳，一行人并不能穿闹市而过。

这一路的吃食，都是容劭在负责。眼看还有两日就要抵达青山，容劭吩咐无忧，去怀阳郡中，打包上一桌酒席过来。

无忧去后，他们依旧是穿山过林，走人际罕见的幽深小路。

关外多是崇山峻岭，人烟稀少，山上猛兽、盗寇却贼多。

无忧刚将酒席打包回来，一行人就无意的闯进了一个贼窝中。是一个规模有些大的贼窝，老老少少加起来，恐有百人往上。

顾青阳一行人，露于明面上的，也不过二十人左右。这般明晃晃的闯进贼窝，自然成了一帮贼子眼中的肥肉。

“哟呵，还挑衅到家门口来了。”一窝盗寇，个个光着傍子，膀大腰圆的扛着刀或是棒，慢慢的朝着一行人围拢过来。

“瞧瞧这水灵灵、细皮嫩肉的小模样，都是从南方来吧。早听说南方养人，果然传言不假。兄弟们，今儿夜里大伙有福了。都给我抓起来！”随着人群中央的壮汉一声令下，所有盗寇扛刀夹棒的冲了上来。

了空方丈高坐于马上，道了声佛号后，劝道：“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我岸你娘！”有盗寇扬棒朝着了空方丈后脑勺打来。旁边一人看了，立即扬刀阻止，“这小和尚生得这般俊美，味道一定好极了。你去对付旁人，这小和尚交给我了。”

了空方丈闭眼连念了三声佛号后，睁开眼，眼中一片冷凝。在盗寇伸手向他抓来之际，他飞身而起，落入盗寇之中。人如影，所过之处，所有盗寇手中的武器，齐齐断落。因他不伤人，那些盗寇在初初的一愣之后，很快又反扑上来。

花如玉坐着马，护在顾青阳的马车旁没有动。

顾青阳依旧在看手中的经书，似乎并未看到外面的闹腾。

直到，她看完最后一个字后，抬头。

连看了几日几夜的书，她的双眼早就血红一片。红衣，墨发，如冰神色。那些围攻着马车的人，方一对上，便吓得大叫了声‘鬼’后，齐齐退去。

鬼？

顾青阳忽的笑了。

伸出手，看着素白的十指，她慢慢的站起来，慢慢的走出马车。

“安平郡主，你想做什么？”花如玉话还未落，顾青阳手已经抓住一个盗寇的手腕，另一只手以一个巧妙的角度，夺去了那盗寇手中的刀。之后，反手一刀，那盗寇便倒了下去。

花如玉以为眼花了，揉揉眼睛，死死的盯着她。

她的动作实在是太慢了，就像闲逛着后花园般，但她的动作又极快，快得她所过之处，所有盗寇都齐齐的倒了下去。

无一活口。

了空方丈、容劭都住了手，退回马车边，静静的看着她，看着无情的收割着人命的顾青阳。

“了空方丈给她看的是何事？”容劭脸上的温色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双锐眼。

了空方丈目光追随着顾青阳的身影，闻听他的话，勾一勾唇，“佛门无上真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