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兔的马蹄没入无边无垠草地,缓缓行走在回营的路上。看着原本轻盈飞扬的马鬃,如今被雷噼的焦曲发卷,吕布不由好笑地拍了拍它的脖颈。
赤兔马则幽怨地打了个喷嚏。
或许是因一块儿被雷殛的玄妙关系,也或许本身就有着通晓战马情绪的本事儿,反正吕布自醒来后,便发现自己一靠近赤兔,就能模湖感应到它的情绪状态。
“别幽怨了,若我昨夜没穿越过来,你马上就要被拉去给骟了。”
也不管赤兔能不能听得懂,心情很好的他故意调侃:“可我不会骟你,还会给你找很多漂亮婀娜、身材肥美的小母马。”
“怎么样,现在还幽怨么?”
赤兔明显停了一瞬,随即马蹄欢快不少,还伸出舌头回首舔了舔吕布的手。
很好,它听懂了。
吕布又随意抬头看了一眼天,云层很低,好像就要落下来压到头盔顶似的。只有前面几缕阳光,透过城墙般厚实的云壳,为灰扑扑的天空增添了几条金线。
汉末波谲云诡的大戏,已对他露出冰山一角。虽然前世看过不少小说和视频,对汉末人物和脉络了如指掌。
但毕竟年代太过久远,很多秘辛真相都已淹没历史长河中,他还是要靠着人情世故随机应变。
“最主要的是,得走出一条与历史吕布完全不同的独立特色发展路线。”
抚摸着腰间的骑都尉银印,吕布神色玩味:“接下来董卓废立天子的会议,应当是个不错的开端。”
想到这里,不由催动了一下赤兔,想着急忙赶回去整顿兵马。
可很快,眉头不由蹙了起来。
昨晚和今天早上的时候没功夫细看,此时回营才发现,士卒们的士气和精神状态都很差。
他们一撮一撮地聚拢在帐篷周围,目光迷茫、表情麻木,尤其身上的军服都已褴褛,头发和胡须都懒得打理。
更别提精神饱满地进行操练。
再深入些,士卒们的状态才勉强好了些,至少有人打了水正在给战马梳洗。看到自己时,也会站直了身子行礼。
只是,眼中仍有抹不去的迷茫,目光也很复杂。
就在吕布准备说些什么时,忽然听到远处皮鞭啪啪作响和粗野的破口大骂:“狗杂种!活该杀千刀的贼胚子,老子叫你跑!叫你跑!”
士卒们先愣了一下,随即好似习以为常,没一点反应。
吕布蹙眉纵马,赶上前去才发现原来是高大威勐的侯成,正将四名士卒吊起来鞭挞。每一鞭挥下去,必定带起一串飞溅的血珠。
其中一受刑之人早挨不住,已昏死了过去。
侯成却犹自不解气,又准备再度鞭挞其他士卒,却突然发现手如同被铁箍钳住一般,怎么也挥不下去。
“主公?......”
看到阻拦自己的人是吕布后,侯成的嗓门里还带着一股火气:“您回来得正好,末将又抓住几个叛逃的,是否砍了他们的脑袋示众?”
吕布的眉头皱得更深,道:“以往发生这等事,我等都是枭首示众?”
“不是。”侯成摇头。
就在吕布准备松一口气时,侯成又道:“那岂不是太便宜了他们?......”
“我!......”吕布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万千吐槽不知如何开口。
最后,神色竟古怪起来,突然看向侯成问道:“汝晚上睡觉时,是睁着眼呢,还是闭着眼?”
“自然是闭着眼......”侯成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儿,看向吕布:睁着眼能睡觉?
“闭着眼就更可怕了。”
谁知吕布还摇了摇头,道:“以后还是练习下睁着眼睛睡觉吧,难怪你在电视剧里的戏份儿没超过三集。”
侯成一头雾水,听不懂吕布到底在说什么。
于是,便将话题拉回原点:“主公,这些人当如何处置?......是先割上几刀,还是扔釜里烹了?”
“放了。”
“好!......”侯成当即就要从命,可听清吕布的话后,直接愣住了:“放,放了?”
“当然是放了。”吕布这才认真起来,道:“你杀得了他们这几个人,能诛得了满营将士的心么?”
“对他们来说,营中主簿以下克上,叛乱动荡。屯驻在这里数月,也不知要做什么,京城那里更一日三变,人心惶惶。”
“最主要的是,冬季眼看就要到了,身无厚衣、饭无饱食......”
随即又看向侯成,意有所指地道:“另外,他们的司马还粗横暴戾,指不定哪天就会被烹了割几刀......换作是你,你跑不跑?”
“属下......”侯成直接被说懵了,拎着血淋淋的鞭子站在原地:我替你约束士卒,你反倒觉得我做错了?
“我也没说你做错了,毕竟整肃军纪的出发点,是很好的嘛。”精通人性的男讲师吕布,也知道话有些过了,又赶紧宽慰。
侯成脸色这才好看一些,憨厚地笑了笑。
可谁知,吕布随后又道:“但最好啊,你还是别出发......哎哎,你别又变脸,我还没说完呢。”
“主公!......”人高马大的勐男,在吕布几句话攻势下,瞬间委屈还有些要崩溃了:“那你说该怎么办!”
“当然要鼓励,要爱护,原谅他们喽......”
吕布便下马拍了拍侯成的肩膀,笑着道:“好了,命人擂鼓聚兵去。某给汝演示下啥叫人情世故,好生瞧瞧学学。”
冬冬冬冬......
自昨夜那次血色聚众后,并州营里的战鼓再度擂响。
相比起上次,士卒们聚合的速度便慢了很多。看到点将台上威风凛凛的吕布后,神色才凝肃几分。
“诸位!”
金属般的声音再度响彻整个营地,吕布拿着一个木制的喇叭,高声道:“近日来不少士卒叛逃一事,想必尔等也知晓!”
话音落下,侯成、成廉、魏越、宋宪、魏续等将齐齐色变:主公,这事儿我等瞒还瞒不过来,你咋上来就揭老底儿?
不料吕布非但不收敛,反而还得寸进尺,道:“叛逃的原因你们不说,某也知晓。”
“无非便是某杀了丁原,你们还吃不饱,也没厚衣穿,更不知道来这雒阳城外究竟是为了什么。”
听到这里,士卒们的眼神渐渐有了些光彩,忍不住都抬头看向吕布:不错,这到底发生了什么,究竟怎么一回事儿?
眼下士卒们最搞不懂迷茫的,就是这点。伍长、什长、都伯乃至屯将、曲侯,好像也都不清楚,还压着不让说。
眼下吕布非但不藏着掖着,还光明正大的讲了出来,正正击到他们心坎儿上。
“说实话,某跟尔等一样,也不知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吕布便继续站在士卒的角度,道:“但某也不想知道,只知道咱豁出命当兵打仗,最起码要吃饱穿暖,是不是?”
台下,一片鸦雀无声。
显然,这些并州士卒在高压残暴的统治下,早已战战兢兢。
就在此时,身后一人突然举臂高声道:“是!”
回头一看,是魏续。
这小子,明显比其他将领灵醒一些。
有了他带头儿的一声嚎,又见吕布非但没有作怒,反而还鼓励地笑了笑,士卒这才齐齐举臂,大声道:“是!”
声若排山倒海,震得吕布耳膜都微微颤动。
但他却笑得更灿烂了:总算,打开了与士卒们交流的渠道......人情世故,人情世故嘛,你这不先共情,怎么可能有事故?
呸,是故事!